娼门女侯(258)

太子大为欣慰,果真将画送入宫中。

入冬以来,数今天最冷,皇帝批了几份奏章,杨阁老就来了,先是报了郴州大堤年久失修,接着说了跨州官员贪墨。皇帝被他说得头晕眼花,加上牙痛病又发作了,便以手托腮,哼哼唧唧,刚想叫人去请太医,太子就来了。

见到太子送了一幅太祖时期的画来,皇帝龙心大悦,正预备好好夸奖一下太子的孝心,在旁边站着的杨阁老抽冷子道:“假的。”

这一声在太子听来,犹如晴天霹雳,皇帝也吃惊不小。

略稳了稳神,太子道:“这画已经找了许多人鉴定过,是真迹无疑,阁老为什么要这样说?”

杨阁老神情不冷不热,语气不阴不阳:“画的确是不真,但这画工么,倒也不逊于真迹。”

“这话怎么说?”皇帝脸上充满诧异。

杨阁老捻着胡须道:“虽然是仿画,技巧倒是极好,几乎以假乱真,不,是比真迹还像是真迹。”

他这样说着,见皇帝面露疑惑,便又微笑着慢慢解释道:“当年太祖皇帝是请了自己的御用画师董年,耗费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画出了这幅画。董年的确是个记忆出色的画师,而且观察力十分敏锐,察觉了韩贼的心思,并且在画上点破。但若论起画画的技艺,董年并非真正一流的大师,他的画也算不得天下第一。”

皇帝捂着腮帮子,困惑道:“阁老一开口,朕更加不明白。”

杨阁老不慌不忙道:“微臣实话实说,所谓成功的画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纵然有好的技艺,也要有好的境遇,更重要的是要遇到真龙天子的赏识。董年算是画师之中的最幸运的一类人,第二类虽然遇不到天子,却也能够获得名家点评,获得名利。可天下之大,画师云云,真能如他们一般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大多数的画师,只能淹没于民间,默默无闻,靠着画画聊以糊口。陛下,这画嘛,自然是好画,只不过却是后人仿造,远的不说,与董年同朝的就有一位山野画师,名叫舒尊,临摹字画,不仅形似而且神似,他最擅长的就是临摹董年的字画借以维生,这幅画显然就是出自他之手。”

太子却是不信:“不,这不可能,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

杨阁老哈哈大笑:“太子不信?好,那微臣便解释清楚。凡是仿他人之作,必定重原本的画作风气,原作是作者信手拈来,虽然未必画技最佳,却有自由之气。仿作却是人工,不免患得患失,很容易露馅,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弄巧成拙。你看这幅画,一笔一划都很刻意,哪怕是婢女脸上的一个笑容、裙子上的一道褶皱都是如此,仿佛走错一笔就担心摹得不像。若是率性而为,这幅画就不该是这样拘谨。其实,舒尊的画画技巧还要远超董年,偏偏没有名气,只能仿董年的画作,这样的一代大师,可惜,可惜了!不过,假的就是假的,鱼目混珠也终究有被人拆穿的一天。我的太子殿下,这一回你可让人给耍了!”

听了这话,太子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看向皇帝,皇帝捂着腮帮子,眉头紧皱:“以为你最近两年终于稳重了,连一幅画都闹不清,贻笑大方。唉,退下去吧。”

太子捏紧了袖子里的奏章,原本他想要借着皇帝高兴提出来,这一回不但让皇帝不高兴,连这份要紧的奏章也砸手里了。秦思,坏了他的大事!

太子府书房

当今太子殿下换了一身常服,通身朴素,只有腰间挂着一块晶莹玉佩,他有一双英武的眼睛,薄薄的眼皮,轮廓分明的双唇,削尖的下巴,只是皮肤在光线不明的书房里显得白煞煞的。此刻,他细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秦思,神色未定。

秦思明明闯了大祸,却只是神色平静地跪着,太子见他如此镇静,说出的话冰冷:“秦思,这件事你作何解释?”

秦思暗地里咬牙,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殿下,再好的猎手也有失手的时候,这一次的确是我看走眼了。”

太子冷哼一声:“看走眼,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吗?”

秦思叹了一口气:“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断想不到身边的人居然会背叛我。”

太子瞧着他,啼笑皆非:“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约束不好,无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继续为我做事么?”

秦思心中深知,在这种情形下他越是慌张,太子对他的厌恶就越深,所以他只能不动声色,强压住心中惊涛骇浪一般涌上来的愤怒,神色极为平静地道:“殿下,敢问一句,这府里有多少人是忠于太子您的?”

太子微微坐直了身体,神色冷峻地道:“此言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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