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494)

怀安攥紧了手中玉龙,不得已跳下了马车,一步一步的向御林军走去。当他走到宫门口,面对着那凌厉的寒光之时,他将手中的玉龙出示,冷声道“我家公子求见陛下。”

御林军对视一眼,几乎以为这少年疯了,可待他们看清楚玉龙背后“敕造宝平十年”字样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就变了。

皇宫里,皇帝看见那只玉龙,一瞬间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是他,真的是他!快让他进来!”

一路从外面缓缓走入大殿,满眼皆是重檐覆顶,汉白玉的台阶上雕刻着双龙戏珠,两端则是五福和八仙。大殿前面的月台三面都是高大的石围栏,十八根望柱头上的石狮形态各异。走入永安宫的外殿,触目可及的便是七十二根大柱子,柱顶皆有一条描金蟠龙,它们口中倒垂的轩辕镜反射出太阳的光芒,把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掐丝珐琅双鹤香炉口中缓缓喷出龙檀香,令人恍如置身仙境一般。皇帝看着门口出现的年轻人,一时竟然激动得有些哽咽,不敢置信地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像,像,真是太像了!”

他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夜晚,他慢慢走进了一个荒芜的院子。门半开半掩,他在门口站了良久,终于推门进去。门后一片晦暗,既没有取暖的火盆,也没有伺候的宫女。他心头只觉说不出的刺痛,却还是一步步挨着到了床边。床上的人蜷缩在散发出阴沉气味的被褥里,呼吸很重很重,犹如破旧的风箱。

他闻到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是梅雨天湿冷的空气,又像是红烛燃尽的晦涩气息,不,这是死亡的气息。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床前,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床上的人原本背向外躺着,突然似发现了什么,吃力地翻过身来。

黑暗中,他与那曾经撼动天下的人对视了。

一时之间有惊涛骇浪般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让他几乎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对方却只是轻轻一笑,笑声像是极为轻蔑“原来是你呀。”

那声音带着极度的沙哑与疲惫,却是与他记忆里的一样深刻入骨,他在瞬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仿若自己又变得无足轻重,变得可悲可怜。他咬牙瞪着那个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人,明明是那么不堪一击,马上就要死去的人,自己为什么如此害怕?!

“你会是个好皇帝的。”不待他发难,床上的人突然静静地开口道,随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原本泛出死白的面孔浮现异样的潮红。

想到无数次在睡梦里徘徊的过去,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他看着从光明中走过来的人,一颗心却不知为什么如同浸在油中,滚烫的,沸腾的,眼眶莫名奇妙就变得无比酸痛……

“你来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皇帝听见自己这样说,那声音无比苍茫、悠长,几乎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庆王府

赫连胜神色冷峻坐在花厅里,脸色格外阴沉。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滞留衙门,可那日早晨房中的铜镜却突然一下子摔得粉碎,当时他就隐约察觉这不是什么吉兆,果然很快便有家人来禀报他,说顺姨娘掉进粪坑里淹死了。匆匆赶回王府,还未进门便撞见清元郡王赫连泰,被他好一顿嘲笑,赫连胜的心仿佛被一只铁手攥紧了,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躲避不见面,只因为此事必须冷静处理,越是求情越是糟糕,原本打算时过境迁再替顺姨娘求情,却万万料不到对方居然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左萱正好步进花厅,瞧见他正在那里坐着,不觉面色微沉,径直从他身边越过。

“站住,你去了哪?”

赫连胜一开口,左萱便停住了脚步。转头望着他,似笑非笑“再过几日就是王爷的五十整寿,我奉王妃之令要准备王爷的寿筵。”

“母亲刚死,你还有心思去帮别人准备寿筵,你可真有闲心啊!”赫连胜俊朗的面容一片铁青,字字句句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左萱心头一股火气直冲上来,几乎便要发怒,然而她很快想起江小楼的嘱咐,强行压下了这口气,只是矜持地弯起唇畔“王府之中只有一个王妃,我的正经婆婆也就一个,王妃如今身体康健,我劝夫君还是谨言慎行,切莫落个诅咒嫡母的罪过。”

赫连胜怒气再难抑制,猛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几乎震得茶盏抖了抖“左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顺姨娘!”

“哦,原来说的是顺姨娘,那夫君也不该口口声声母亲二字。王府终究是个有规矩的地方,若是让人听见只怕得笑话夫君你不知道轻重。一个奴婢是生是死又有什么要紧,难道咱们还要为她守孝不成?”左萱字字句句皆是轻描淡写,隐含的嘲讽之意扑天盖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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