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朱谣(36)

远远听见有人呼喊,还有隆隆的响声,震天彻地,混成一股巨大的轰鸣,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渐渐喊声变得凄厉,也更近了。

老板常在江边,十分警觉,大叫一声不好,招呼大家快后撤到高处去,“肯定是哪里决堤了!”

申屠锐也快步冲了出来,侍卫们团团围住他,纷纷请他快走。

申屠锐把披风一把扯脱,发火道:“这时候我往哪儿走?我能走么?!你们两个,”他指了指侍卫中的两人,“快去英山知府那儿报信!”他一摸腰间,想起腰牌让心腹侍卫拿去叫县丞了,更加恼火,出门在外也没戴其他信物,他烦躁地哼了一声,把发上的小玉冠摘下来扔给侍卫,“叫他速调二千兵马来救急,要快!”

他双眉紧皱,扫了一圈眼前的众人,声音沉稳:“余下的人,跟我走。”

侍卫们领命,都跑出去牵马,斓丹也跟着往外跑,申屠锐一把扯住她,喝斥道:“你添什么乱,跟着老板后撤!”

斓丹还想说话,老板急急忙忙过来拉她,向申屠锐保证说:“殿下放心,小人拼了老命也会保护好姑娘。”

申屠锐嗯了一声,风急火燎地跑出去飞身上马,带着一群人迎着轰鸣的来处狂奔而去,几乎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了。

老板很焦急,扯着斓丹的胳膊连声催促,斓丹只好随他一路急走,爬上一座小山坡。

响声像夏天的闷雷,轰轰的在天边,半天落不下去,斓丹踮着脚往申屠锐去的方向望,什么都看不到。响声隐隐小了,斓丹心一松,回头问老板:“是不是堵住决口了?”

老板脸色很差,连连摇头,担心地看着远处江边自己的小店,唉声叹气:“应该是彻底漫灌进来了,那片都是农田,人倒不多,只是不知道水势怎样,会不会淹过来。”

斓丹没经历过水患,也不太害怕,只是有些担心申屠锐,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县城方向来了一辆马车,旁边跟着申屠锐的心腹侍卫,马车上有两个人,掀开车帘一个劲嚷嚷,侍卫不理会,狠狠地抽拉车的马匹,迫使马车跑得飞快。到了近处,斓丹才听清车上的两人喊得是慢点,太颠,慢点。

老板呸了一声,低声咒骂道:“都天塌地陷了,这位县太爷还嫌车快太颠呢!”

斓丹听了,对知县更加不满,也没了好脸色,不是他对水患视而不见,也不会发生现在的险情。

侍卫在坡下问老板具体情况,原本在车上不停抱怨的知县和师爷一听前方可能已经决堤,哇哇乱叫着跳下车,拼命跑到坡上。侍卫原本还想去前面找申屠锐,但老板极力劝阻,又见知县跑上坡,气还没喘匀就盯着斓丹色迷迷地看,他咬牙切齿,也牵马上来,板着脸站在知县和斓丹中间。

斓丹当然也发觉了知县的异样,心里愤恨,前面大水决堤,这位知县大老爷不着急不害怕,还有心思盯着女人看?

从知县跑上坡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大水就轰然而至,幸好水位不高,但流速很快,坡下的马车瞬间被冲到几丈远的地方,马匹惊慌嘶鸣,叫得人心里发瘆。

侍卫急得都跳起来了,“王爷怎么办?王爷还好吧?”他抓着老板不停问,好像老板知道答案一样,他手劲太大了,老板被抓得惨叫起来。

附近方圆数十里都是平坦开阔的地势,春汛也只是刚刚开始,水位还不是太高,一铺散开很快就减弱了势头,一波水墙过去,慢慢水流就缓了,最后也只有齐小腿的深度。

斓丹稍微放了点儿心,还没等长长舒口气,师爷就连呼万幸,谄媚地对知县说:“老爷不必惊慌,这水势不足以造成多大灾害,时值初春,庄稼都还没种,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斓丹和老板、侍卫听了,都实在无法忍住怒气,正要骂他,只听马队趟水而来的声音,正是申屠锐带人回来了。

一队人停在坡下,申屠锐抬头向坡上看,眼神冷峻地瞪着知县。

斓丹看他头发也散了,袍角像庄稼汉一样掖在腰带里,袍子裤子上全是泥,脸上沾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明明有些好笑,因为表情和眼神的关系,气势简直有些狠戾。

知县和师爷本在坡上长揖作礼,见燕王殿下没有上坡的意思,又这么个脸色,两人才提着袍子下去,闪闪缩缩踩在泥水里,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申屠锐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冷冷看着知县和师爷讨好地问安道恼。

侍卫们也都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们,一时间只有马发出喷气的声音。

“殿下,”知县有些慌了,想起刚才师爷的话,现学现卖,“不必太过担忧,还没开始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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