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朱谣(74)

姜儿,竟然连口薄棺都没有,就在这么在明媚的春日里,用这么破旧的车子,运送到……说不定就是她曾住过的乱葬岗,胡乱被丢弃了。斓丹默默看着那辆车消失在长巷尽头,曾经那么温柔的少女,陪伴着她,听她述说了无数心事,就这么凄凉的,委屈的,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又能怎么样呢?申屠锐搂得她这么紧,生怕她露出一丝破绽,坏了他的大事。

上车的时候,申屠锐扶她踩在踏凳上,她双眼看着虚无缥缈的一点,平淡无波地问他:“是你吧?是你怕姜儿认出我,所以随便用了点儿手段,就灭了口?我知道,姜儿不会偷东西。”

申屠锐抓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她的手变得如此冰凉,凉得他有些握不住。

对于他的默认,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正常地上了车,安安稳稳地坐在里面,毫无悲色。

申屠锐亲自为她关拢车门,转身上马,领着侍卫随从,慢慢走出皇城。

“王爷。”孙世祥骑马赶了上来,小声说,“查清了,管事的嬷嬷发现姜儿突然有了支贵重的金簪,查问起来,有个叫海珊的宫女揭发说是她偷的。”孙世祥看了看申屠锐青苍的脸色,“要不要告诉浮朱姑娘,至少解释一下。”

“不用了。”申屠锐冷然摇头。

“可是……”孙世祥有些着急。

“我知道那个金簪是怎么回事,夜宴那天,我就发现她少了两支金簪。”申屠锐沉着眼。

“啊?”孙世祥吃了一惊,面露难色,“可是不解释的话,浮朱姑娘不是误会您吗。”

申屠锐淡淡一笑,有些苦涩,“就让她误会吧,总比让她自责好。”他抖了抖缰绳,故作轻松,“只是一个丫鬟,她气一阵就过去了。”

回府后申屠锐故意在前院盘桓了一会儿,才回住处。日色偏西,阳光照在已落尽缤纷的海棠树上,只见一树碧绿。

斓丹正站在檐廊下,不知道是在看海棠还是发呆。

申屠锐走过去,开口前不由自主瞧了眼对面,紫孚等人还在宫里没有回来,他讨厌在家也要这么戒备,又无可奈何。“你要心里过不去,明天我带你出去,给她烧点儿金箔纸钱。”他说着又浅浅的有了些怒意,明明是他的府第,想让斓丹烧纸祭奠个故人,也要躲出去避人耳目。等斓凰生完孩子,他非要送了紫孚这宗祟不可!

斓丹笑了笑,太浅了,更像讽刺。

对于姜儿,他还是那么不在乎,甚至不耐烦。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或东西,对于她是怎么样的,他根本无所谓。

她又看残花全无的海棠,较之前些日子的繁花似锦,现在这棵树可说平淡无奇。对申屠锐来说,她何尝不像这棵树?她在宫里,这样的事见得太多,多到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再漂亮再有才华的女子,不过三年五载,还不到春暮颜薄,君恩便已淡了。她又何尝谈得上有才华?不过凭了这张后天偷来的假脸,以美色博得他的几分眷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就淡了。

“不用了,别说一个下人,就连我父母兄弟死了,我也没为他们烧过一张纸钱。”她漠然道。

申屠锐抿嘴,这话噎人,他又不忍心说她,毕竟今天对她来说已经够伤心的了。

“那就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他越过她,往正房去。这一下午要是陪着她,再听她说几句刻薄话,他万一忍不住脾气说出是她的金簪惹祸,对她不是雪上加霜么,还是各自安静地待着好一些。

他在书房里闷闷喝了些酒,春深日暖,正应微醺小睡,他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申屠锐披了件衣服,开门走到檐下,果然斓丹房里一片黑暗,她根本不会等他。

紫孚听见响动,开门过来,月色极好,她的浅色轻衫在风中飘飘摆摆,也很有几分仙气。周围静谧如水,月色灯光交映,人在这样的夜色里,似乎自带了三分柔情,她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水光潋滟,情意何止三分?

“王爷……”她轻轻叫了他一声,他没答。像他这样的男人,只要静静地站在那儿,便能压下月色星光。往常见他冷峻英武,就算时有阴鸷之色也帅气万分,此刻灯影月下,却艳色旖旎,满身风流。紫孚痴痴地看,哪怕用尽所有心机手段,她也想拥有他!“锐……”她放下骄矜自持,靠过去搂住他的腰,“锐……”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冷冷的声音在她头顶轻轻说,似乎云淡风轻,却能凌厉地撕裂柔情万端。

“只要你完成了她交给你的使命,我就叫她接你走。”他挺直地站着,连推开她都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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