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3)

她脸上凝着冰,假装不在意的由他身上扫过,转到舅舅那边,才听到街坊们七嘴八舌的讲的是拆迁的事qíng。

朱雀巷很多年前就被规划了要拆迁,家家院子的白墙上都有个偌大的黑圈圈,中间写了个拆字。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不过最近好象开始了动作,西大街那边前段时间已经有测量的技术人员进驻了。

朱雀巷有两个消息集中地,一个是纯阳观门口的空地,那边多数是附近的老人带着小孩聚集聊天,另外一个就是陈婉家的这个小店了。

巩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清朝,据说陈婉的曾曾外祖爷爷是宫里的御厨,那会闹老*毛子趁机会逃了出来,然后客居在朱雀巷娶妻生子繁衍几代。所以巩家算得上是附近最有威望的一户,而且陈婉的舅舅巩自qiáng也是个实在人,不多话但是很有见地,和舅妈一样都是心眼良善,谁家有事qíng要帮忙,只要找到他们,二话不说,能帮就帮。

附近都是多少年邻居了,养成了习惯,一有什么重要事qíng要商量的,打声招呼都往陈婉家里来。

这一次的事qíng似乎很大条,群qíng汹涌的,大声说话的几个脖子都涨红了,看来是气愤到极点。刘婶婶的爱人和舅舅以前是轴承厂的工友,也涨着一张脸,粗着嗓门说道,“以前是说赔偿,那时候都想着能拿点钱也不错,最多租房子住就是了,住哪也比挨着这臭水沟要qiáng。可是你们去西大街那边打听打听,政府出的地价是多少?一千五!外面的房价是多少?普通的房子也要四五千!!还不够三分一!我们拿了那点钱能吃喝几天?用完了怎么办?带着老婆孩子睡大街上?”

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声,又有人说,“听说有安置房。”

另外一个马上接过话,“安置房在哪?你去问问,快到城关镇那头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班蹬两个小时自行车,晚上再蹬两个小时回来?”

这话一说,又是一众附和。然后又有人说起小道消息,从老婆的姨妈的小叔子的表舅舅的大闺女的男朋友的爹那里听来的,政府和地产商勾结,台面下jiāo易了什么。其中种种,似真似假,如迷雾难辨。

一屋子人更是义愤填膺,连三年前上海路改造时发生的事都扯了出来。

陈婉瞄一眼舅舅,他沉默地坐在中间,面色郑重。不留神又望向那个ròu食动物,他正好整以暇地听着满屋的议论,嘴角挂着丝讥讽的笑,一碗豆花还有一大半,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把戏看完。

经过快一个多小时的讨论,最后的结果是朱雀巷东大街这头的所有人要抱起一团,不能任由别人鱼ròu。随即不知是谁问了声,“如果qiáng拆呢?”

一秒种前还喧腾得屋顶都快被掀起的店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有人表qíng郁结,有人愁容满面,有人直着脖子喘粗气,都想起了以前上海路qiáng拆时的qíng景。螳臂当车,在国家机器面前,永远没有个人利益生存的空间。

“看qíng况决定吧,还没走到那一步。”舅舅沉默了这么久,终于才开口。

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一个接一个垂丧着头,告辞而去。

“舅,你和舅妈进去休息吧。今天看样子午饭也没什么生意了。”也才十点多,离午市还有点时间。

平常巩自qiáng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去纯阳观挑井水磨豆子,昨天忙到那么晚,本来这个时候在补觉的,一闹腾瞌睡早飞了。哄了满面愁色的老婆进去,又转身回来坐下低头抽着闷烟。

陈婉心里更是悲苦,如果不是那年改造上海路,爸爸也不会……现在历史又要重演一次?

她怔怔地靠着墙站着,紧紧咬着下唇,本以为生活可以这样贫苦但安定的过下去……希望不要拆来这里,在她重新有了个家溶进这里的生活后,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qíng打乱她的平静。

“还有没有东西吃?”

她这才发现那人还坐在原处,碗里终于空了。

“还没到午市时候,不过有面,牛ròu面。”

他想了想,点头。“豆花挺好吃。再来碗面。”

还用说吗?豆花是用舅舅天天早上去纯阳观里挑的那口千年古井水做的。“要不要ròu酱?清汤面两块,加ròu酱的三块五。”

“哪种好吃?”

“都好吃。贵的那种更好。”她有些后悔,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说五块的。

那人又点头。

她放下之前缠绕在心里的苦意,揭开锅盖下面,接着拿了碗出来点上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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