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59)

我抿着嘴,不置可否。

他抓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阿瑄,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之中,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有三个。有两个是我父母,还有一个就是你。”我想起他以前一说起他父母就咬牙切齿抱怨连连的样子,跟现在这个如此温柔诚恳的他很不一样。他说:“我已经失去一个了,我不想再连你也失去了。”

我的心忽然一沉:“刘靖初,已经失去一个是什么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说:“阿瑄,我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他……他……”他连说了几个他,声音发抖,又再深吸一口气,缓了一缓,才说,“他去世了!”

我一听,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了,只知道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刘靖初站在矮一阶的舞池里,一直仰着脸跟我说话,我居高临下,觉得他看起来矮矮的小小的,就像个小孩子,还一直忍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那些故作的严肃终于绷不住了,我慢慢地蹲下身,换成了我仰着头看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抿了抿嘴,说:“昨天晚上。”

他又说:“从我高中的时候起,他就总是在外面,我一年只能见他一两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会摆脸色给他看,还讽刺地说我恐怕连他的样子都要忘记了。……后来我不那么说了,但嘴上不说,心里始终有疙瘩。”

“每年他回来,我几乎不怎么跟他单独相处,好像不知道说什么似的。他的话题也不外乎是问我学校生活怎么样,或者有没有什么未来的计划。高中还有大一他都是这么问的,但后来就变成了只问我有没有闯祸,有没有被罚了。有时我被他问烦了,就发脾气对他大吼大吵,我还记得吵架的时候我说过,如果你每次回来都要弄得大家这么不愉快,那我宁可你别回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靖初,别说这些了。”

刘靖初悲极反笑:“阿瑄,现在他真的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说着,慢慢地弯下腰,又一次抱紧了我。我耳边轻微的抽泣声渐渐地变成了不加掩饰的痛哭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从来没有。

他以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也不能流泪。但是,他为了一个他经常抱怨的、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无所谓、就快没感情的人哭了。他其实从来就不是他表现出的那样,对家人有那么多的抱怨,对亲情那么不在乎。

他其实很在乎。

他以前说,父亲的疏远和母亲的忽视都不重要,他可以不要,一个人孤独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他不是不怕孤独,而是太怕孤独。

因为太怕,所以才骄傲地假装无所谓。

而这份假装,在这个夜晚,在酒吧这种只有假热闹、满是真孤独的地方,再也维持不住了。

他的骄傲崩塌了。

我也失去过至亲,我知道那种排山倒海的痛,知道那种天崩地裂的苦。所以,我也站进了舞池里,任由他抱着我,任由他哭。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拥抱终于不再是单向的了,他几乎哭得有点失控。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什么也没说。

很多人在我们身边跳着舞,歇斯底里地大笑、吼叫,还跟着音乐一起乱唱。每个人都手舞足蹈,兴奋得要飞起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合群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沉默地拥抱着彼此。

周围的光影和声音都变成了流动的背景。

我们的世界,只有我们。

渐渐地,他不哭了,抱着我的肩膀问我:“阿瑄,陪我面对好吗?”

我问:“怎么……面对?”

他说:“消息是今天早上我爸爸的上司打电话来说的。昨晚他们上夜班,我爸爸在工地上被高空坠物击中然后就……他们说,要家里人过去,把他接回来……我妈妈已经垮了,她不去,她下午还在我面前大吵大闹,说不是真的,这年才刚刚过完,我爸才刚离开没几天,还说今年的假期会比较多,端午节又会回来,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了……”

他说到这里再度哽咽了,忍了忍继续说:“我妈说不要去接……不接她就还有盼想,总觉得他只是去外面工作,还会回来……但是……我必须去……我不去,就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地吗?他得回家!”

我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他说:“越快越好。明天吧,你能请个假陪我去吗?”

我点了点头。

他一脸欣慰,说:“阿瑄,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

我们离开了酒吧。他虽然有醉意,但还是坚持要像从前那样送我回家。路上他一直说他家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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