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种生命(81)

最后她忍不住,发给他,“你要休息了吗?”

高劲:“我还在工作。”

难怪回复得慢……

顾襄:“我想去洗漱了。”

高劲:“想睡了吗?”

顾襄:“嗯。”

高劲:“好。”

顾襄拿上换洗衣物去了浴室,半小时后回来,手机里多了一条新语音。

高劲说:“晚安,香香。”

四个字,中间顿一下,又轻又缓,语调像旖旎夜色。顾襄望着窗外,瑞华医院的灯光一如往常,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日子。

她也语音回复:“晚安,高劲。”

她摸摸额头,有点酥,有点痒,就像傍晚时分他突如其来的一吻。

酒店里,高劲又听了一遍语音。

也许是声音放轻了,她比平常要娇软许多。

他放下手机,敛神深呼吸。

要专心把这些资料看完才行。

***

第二天,高劲和于主任准时出席研讨会。

此次关于临终关怀的研讨交流会由北京和日本的几所大学、研究机构共同举办,参与研讨会的国内外专家学者有四十多人。

研讨会分为两部分,先是两国各派学者专家轮流发言,阐述各国临终关怀的现状,再是讨论相关的议题,众人随意发言。

研讨会进行到半途,有人过来同于主任打招呼:“于教授。”

于主任看向来人,笑道:“司徒教授,我刚才还在想你这次怎么说来又没来。”

司徒教授:“我年纪大了,腿脚慢,所以迟到片刻。”

“几年未见,您还是和当年一样精神矍铄,倒是我们才真正感到时光流逝,你看我,都长白头发了,工作压力大,不认老不行,幸好还有年轻人帮忙分担。”于主任向对方介绍,“这是我们瑞华医院的高劲医生。”

又向高劲介绍司徒教授的身份。

司徒教授来自香港,是最早一批在香港开展善终服务的医生,如今他已经年近八十。

司徒教授同高劲握手,笑问:“怎么样,听了日本学者的发言,有没有什么感受?”

于主任道:“汗颜。”

日本的临终关怀早已形成完整体系,中国国内对“临终关怀”四个字却依旧知之甚少。

司徒教授说:“我问十个人,十个人都不知道临终关怀是什么,我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当中,也许有一个人听说过临终关怀。也许,这就是我们与他国最大的差距。”

台上正好有位学者举例,“……临终关怀医院因为引来周边居民抗议,院长不得不将医院搬迁数次。”

司徒教授说:“看,这也是一个大因。”

“人们对生的期待有多大,对死亡的避忌就有多大。观念不是一朝形成,仍旧需要时间去奠基。”

司徒教授将视线落在发声者身上,道:“九十年代初期,临终关怀就已经在国内开展,可是三十年后的今天,现状仍旧不容乐观,你觉得要让人们去理解‘死亡’,还需要多少时间?”

高劲微笑着说:“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从另一面切入——人什么时候能够做到不畏惧死亡?”

司徒教授眼神一动,笑了:“你说得不错。”

于主任后来也上台发言。

他的议题主要是医疗资源。

作为青东市第一家设立临终关怀科的三甲医院,瑞华医院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可是这些努力之后,面对的依然是床位紧张,医疗资源有限。

医院无法将有限的资金去投入到效益不佳的科室。

临终关怀与慈善无异,至少在目前,不求盈利,只求不亏本。

这样的现状,举步维艰。

上午的会议结束,中午一行人前去餐厅用餐。

司徒教授与他们一道。他进食前先去洗手间清洗假牙,选择的食物基本是易消化的流食。

几人依旧讨论着会议相关事,聊到中途,司徒教授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怎么看待安乐死?”

于主任愣了愣,正要开口,司徒教授摆手制止,“高医生说吧,高医生对安乐死是什么看法?”

高劲看了眼于主任,想了想,回答:“安乐死,犯法。”

司徒教授道:“在国内犯法,这是法律的角度。你个人认为呢,究竟该不该让被病痛折磨的病人自行选择生命是继续还是终止?你觉得安乐死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高劲扬了下嘴角,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我想,判断一件事的对或错,有时候更多的取决于它的时间性。我们既然生活在这个国家,就要遵守这个国家的规则,自愿被律法束缚。至于我个人的观点,就是尊重法律。当然,我也会对法律日后的进步和改善有所期待。”

这人说话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平缓的言辞中却已犀利地表明出自己的真正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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