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110)

遮月常常随付茗颂去御书房,大多时候都在御书房门外候着,时不时也听说过这宋大人的事儿。

听说是个足智多谋、浑身才干之人,但也听说,是个淡漠冷然之人,现下看来,分明还算和气。

见他茶盏空了,遮月又上前添满。

末了,室内忽然静了一瞬。

宋长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轻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紧。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微臣那日,瞧见娘娘马前遇难。”

付茗颂不知所以,好奇的抬眼望他。

“微臣曾有一家妹,与娘娘有几分神似,”他抬起脸,“若是她还在,如今应当十六了。”

付茗颂一怔,倒是没料到宋长诀会同她说私事,一时间忘了应答。

宋长诀笑笑,复又低下头,“微臣唐突了。”

“令妹……”付茗颂皱眉,思索措辞。

“幼时家中起火,死了。”

“咯噔”一声,付茗颂手中的茶盏脱手落下,茶水湿了衣裳,她还愣愣的盯着宋长诀看。

不知宋长诀的话中,哪一个字戳中她心窝,只觉得心口生疼生疼的,缓不过气,亦说不上话。

“娘娘!”遮月惊呼,忙捡起地上的完好的杯盏,用帕子擦去她身上的茶渍。

闻恕来时,便见这兵荒马乱中,宋长诀眼神复杂的凝望着他面前的姑娘。

蓦地,他侧眸望过来,一脸坦荡,没有丝毫心虚。

将至十月的天,清冷萧索,但宫中到底还是添了不少生机勃勃的绿植,反添春意。

然而,这一路宫撵而过,不仅未感春意,还平白多了丝冷意。

男人下颔紧绷,红唇紧抿,眉宇沉沉。

元禄深感不好,皇上这分明是动了怒。

他频频抬眼去瞥皇后,却见她望着前方直发愣,半点危险都未察觉。

元禄心下疲惫,悄声叹气。

直至宫撵半道打了个转,付茗颂才回神,四下一望,扭头问:“不回昭阳宫么?”

闻恕眼都未抬,半个字都没回她。

付茗颂早习惯于帝王的喜怒无常,便也未放在心上,只是苦恼的低头瞥了眼茶水沾湿的裙子。

不过片刻,她便又出了神。

一路行至景阳宫,进到内室,宫女递上干净的凤袍,付茗颂到屏风后头换上,正欲转身出去时,叫遮月轻拉住袖口。

遮月的声音约莫只有蚊子那般大声,轻轻道:“娘娘,皇上脸色不大对,您小心些。”

付茗颂讶然,点头应下。

须臾,宫人悄声退至门外。

付茗颂踩着双高脚的银白色绣花鞋,走在木质的地上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响声。

她这才发觉,方才一路上,闻恕似是没同她说过话。

“皇上?”付茗颂走至他身后,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噔”一声,闻恕将手中把玩的扳指搁在小几上,抬头望她,嘴角扬起一道渗人的弧度。

他开口道:“私会外臣,朕的皇后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付茗颂叫他一句“私会外臣”砸懵了神,她认真道:“一众宫人,还有李太医在,怎叫私会?”

这罪名,哪里是她能担得起的?

闻恕眯了眯眼,从座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会顶嘴了。”

那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语气和神情,一贯是付茗颂最怕的。

她一下住了嘴,轻轻咬住下唇,无辜又委屈。

蓦地,闻恕笑了。

他上下打量一眼付茗颂刚换上的衣裳,慢条斯理道:“说什么了,还将茶打翻了,嗯?”

他说话间,走近了两步。

不待她答,男人掌心已经贴近她腰侧,“宋长诀性子冷清孤僻,究竟能与你说什么?”

这下,付茗颂再是温吞,也明白过来他发的是哪门子的怒火。

但她对闻恕口中的“性子冷清孤僻”存疑,她虽与宋长诀接触不多,可几次下来,除却觉得他身上自带几许悲凉,其余给人感觉,尚且算的上温和。

当然,这话付茗颂不敢讲。

她抬手摸了摸男人的侧颈,解释道:“宋大人身世可怜,年幼时便死了幼妹,许是眉眼与臣妾有些相像,才多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闻恕一顿,宋长诀,哪里来的幼妹?

他不动声色的捉住她的手:“宋长诀亲口说的?”

她点头应:“宋大人也是可怜人。”

趁他脸色缓和下来,付茗颂指尖轻动,在他掌心挠了一下,那讨好诱哄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她如今,已经知道如何给虎顺毛了。

闻恕低头看她,“下不为例。”

他两根手指擒住她的下巴,警告似的在她下唇咬了一下,惹的人溢出几声娇软。

待到付茗颂那张小脸叫他搓红,他才肯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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