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112)

原以为还要等上一阵,谁知早早元禄便候在门外,见他这个时辰来,还颇为惊讶。

屋檐外飘着细雨,沈其衡收了油纸伞,亦是眉头一扬:“皇上在里头?”

元禄往前走了两步,嗓音压的极低,似是怕惊扰了房里的人。

“夜里来的,奴才瞧着不大对,沈世子千万保重。”

沈其衡侧头瞥了他一眼,缓缓颔首。

元禄若是说“瞧着不大对”,那便是闻恕极度阴晴不定的时候,大多朝臣都十分有眼力劲儿,这种时候,能躲则躲。

沈其衡犹豫了一瞬,还是推门进去。

刚一抬头望过去,饶是他也忍不住一愣。

座上的男人脸色憔悴,将本就冷白的肌肤衬的愈发冷清。

薄唇紧抿,仿佛能滴出冰来。

沈其衡直入主题:“微臣探过口风,宋长诀毫不遮掩,确实有一幼妹,不知是何缘故,暗探竟错漏此消息。”

闻恕抬起头,桌案上满满的宣纸铺开,仅一个“宋”字,他写了成千上百遍。

他问:“人是如何没的?”

沈其衡:“说是死在一场大火中,可皇上,宋长诀心思沉重,言语不能尽信,若是宋家曾起过火,怎未记录在案?”

再如何,当年宋长诀的父亲也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儿可不小。

失火丧女这种大事,怎可能连半个字的案底都没留下?

沈其衡实在不信宋长诀的话。

然,沈其衡一番话后,隐没在半明半昧光影中的人一颗心俶尔提起,震动之后,又猛地坠下,缓缓归于平静。

记录在案?

谁说未曾记录在案,那卷宗,曾还经过他的手,一页页翻过去,一行行入了眼。

闻恕抿唇,默不作声提了一口气:“他可提起宋家女的闺名?”

沈其衡颔首:“提过,名唤宋宋。”

闻恕紧紧盯着他,半响后,轻扯了扯嘴角,似喜非喜,叫人琢磨不透。

沈其衡还要再说,忽见座上的人低声轻咳,声音沙哑,随即握住一旁的杯盏,抿了几口茶。

一个宋长诀,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年,至多,也就是城府深了些,怎至于叫一向不将谁放于眼里的闻恕上心?

沈其衡皱了下眉,“秋雨天凉,望皇上保重龙体。”

静默中,沈其衡轻声退下。

他信步走向元禄,下巴朝御书房的方向抬了抬:“传个御医来瞧瞧。”

戌时,天色将黑未黑。

小厨房热了三回姜汤,付茗颂撑着下巴,捧着竹简,目光却频频落向门外。

元禄差人知会,说是皇上兴许是受了风寒,却未宣见太医。

大抵意思便是,太医无法,请皇后娘娘多多上心。

他平日黄昏会至昭阳宫,用膳过后,再回御书房批阅奏章。

是以,付茗颂半个时辰前便吩咐下去,煮好了姜汤,偏今日不见人来。

她眉心一蹙,吩咐素心将姜汤亲自送了过去。

此时,御书房内伺候的宫人退至门外,仅元禄一人在里伺候。

他立在座椅之后,一动不动,生怕衣裳的摩—擦声都会惊扰梦中人。

桌案上摆放着宋长诀的肖像,元禄左瞧右瞧,也实在瞧不出有何花样,皇上盯了一炷香的时辰,究竟是在看甚?

元禄目光侧移,见他坐姿端正,微微低头,薄唇紧抿,双眸阖起,细听之下,是清浅的呼吸声。

忽的,闻恕眉间一蹙,耳边响起一道声音,空旷,悠长,百转千回,冰冷沁骨——

“宋宋,服个软,不成么?”

身形单薄瘦弱的女子,被他捏着下巴被迫仰起头,略微上挑的杏眸里,平静,冷寂,仿佛一滩死水。

见她不答,男人半弯下身子,指腹从她眼尾滑至嘴角。

“朕放你出去,乖乖呆在朕身边,好不好?”

这回,无动于衷的人终于抬起眼。

却是朝他摇了摇头,声音极轻,极软,“不好。”

男人嘴角放平,眸色暗了下来。

一时寂静,能听到牢狱阴暗处,石壁上水滴落的声音。

“宋宋,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她还是平静的朝他摇头,虔诚、认真,发至肺腑。

真叫人不得不信。

“咚”的一声,思绪被打断,拽回眼前。

闻恕镇定的睁开眼,就见桌案上宋长诀的肖像被收至一边,面前摆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

元禄没料到这么一下能将他吵醒,忙低头道:“皇上,姜汤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说是天冷,暖胃。”

“皇后娘娘”四字,叫他一下顿住,心弦一松,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掌心贴在瓷碗边沿,温热的触感,一颗心彻底落回原处。

“几时了?”

正巧,“噔”的一声,铜锣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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