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122)

遮月从方才的余惊未定中,怔怔地瞧了她一眼。

“咳,咳咳——”苏禾叫茶水呛住了嗓子,眼神对上付茗颂的,心下道:果然与她有关。

可身份悬殊,苏禾只能扯出一道笑意,“此事尚在考量,臣女刚回京不久,连人都未见全。”

一盏茶的功夫,寒暄客套,苏禾说一句,付茗颂应一句,从未冷场,但亦显生分。

分明也无甚可说的,可这苏姑娘像是不愿走了似的,遮月又上前给她添了一盏茶。

苏禾略微烦躁,她时不时瞥过面前这张脸,心里那点嫉妒是压不住的,是以,她想寻个好话头来追忆曾经。

女子最忌讳什么,身为女子才清楚。

苏禾撇过目光,却瞧见桌案上搁置的《后经》,视线不由一顿。

她忽的变脸,盈盈一笑:“娘娘爱看《后经》?”

不待人答,她兀自道:“惠帝情深,坊间广为流传,已成一桩美谈。”

她紧紧盯住主座上的人,恨不能拿透镜将她脸上的神情一丝一毫的收入眼底。

可付茗颂仅是慢吞吞顺着她的目光往书册上看了一眼,好似是思索了下惠帝的“美谈”,恍然大悟的扬了下眉头:“惠帝与邹阳郡主,是青梅竹马。”

这四字从付茗颂嘴里吐出来,苏禾胸腔猛地蹦了一下,背脊挺直。

又听她道:“本宫想起来,苏姑娘与皇上,亦是自幼相识。”

话落,宫人皆有意无意竖起耳朵,就连在一旁擦拭瓷器的小宫女,都免不得分了神,恨不能转过身去看。

苏禾像是生怕她不知,忙道:“娘娘可莫要听人胡诹,臣女与皇上至多算得上个友字,旁的再没有了,宫里的老人嘴碎,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传成个什么样来。”

四目相对中,饶是苏禾藏的再好,也免不得露出一丝窃喜。

那是想看她失态的窃喜。

正此时,素心捧着果盘上前,绕到苏禾身后,谁料会听到这样一句——

“自然是信不得,昨夜皇上还与本宫提及此事,道了一句他非惠帝,苏姑娘也并非邹阳郡主,这传言不可信,本宫心里都明白。”

素心伺候闻恕多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皇上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他竟还一个字一个字解释了?

还以惠帝与邹阳郡主为参照解释的?

这么一出神,素心站在苏禾身后,手中的果盘倾斜,一颗两颗葡萄从果盘滑落,顺着这倾斜弧度,恰恰好掉落在苏禾后颈上,滑落至身前。

“啊!”

苏禾叫葡萄上的冷水刺了一下,又没从付茗颂话中回过神,一时失态,猛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素心讶异,就见那那些剩下的沾了水的葡萄,尽数滚落……

一时间,昭阳宫兵荒马乱。

她猛地跪下,低头道:“奴婢该死!”

苏禾狼狈的用帕子擦拭后颈,那水滴甚至顺着衣领滑进身子里,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憋住。

她攥紧绢帕,站在昭阳宫门外,半刻都不想多留,疾步抬脚往前去。

蓦地,她冷不丁停下,鼻尖微耸。

“夏意,你闻见了么?”

夏意侧头“啊”了声,“闻、闻见什么?”

苏禾提起衣袖,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味道很淡,可她母亲喜玩香,她自小闻遍各种奇香,应错不了。

是方才皇后经由她身侧,沾在她衣袖上的。

苏禾低头皱眉,竟一时想不起。

须臾,她猛地抬头,一脸愕然。

此时,付茗颂出神的望着宫人收拾一地的烂摊子,素心低着头跪在她面前求责罚,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

脑子里尽是“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了。

要知道,自小这四字便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见过付姝妍仗着云姨娘和父亲疼爱,骄横放纵,也见过付姝云仗着姜氏能为她善后,肆意出错。

可昨夜,却有人将这四个字丢给她,好似间接告知她,她也有所依仗。

可她,有么?

“素心。”

素心还在为方才的无心之举低头认错,猛地叫她一喊,噤了声,抬眼看她。

“昨日我情绪如何?”

素心顿了下,实话实说道:“不大好。”

“如何不好?”姑娘眉头揪起。

素心仔细想想,“娘娘昨日膳前,统共与皇上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但她平日话也少,素心又皱眉,“也并非因此,嗯……娘娘若是不高兴,极容易察觉,不信,娘娘问遮月。”

遮月被点到名,愣住片刻,连连点头,“奴婢也能瞧出来。”

付茗颂讶然,这样明显?

她以前在付家,不是最擅藏匿情绪的么?

姑娘脱了绣花鞋,双脚踩在柔软的毯子上,抱腿屈膝,下巴抵住膝盖,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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