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77)

她如此说,闻恕还真不好意思不吃两口。

他惯来不喜甜口的食物,偏生她带来的全是糕点。

是以闻恕只能在这甜食里挑了三道最不甜的,各尝了一口,就着凉茶才散去那腻人的味道。

付茗颂瞧了这被动过的三样,心中了然,很快便叫人来撤了走。

随即,殿内静了下来。

一身华服的姑娘有些手足无措地杵在桌前,一面想着立即就走会不会不太好,一面又想会不会扰了他理政。

正为难着,座上的男人开口问她:“可会磨墨?”

自然是会的,茗颂忙点了点头。白皙的手腕从他面前绕过,拾起面前的砚台,加了水,力道恰好地磨动。

忽然,她眼眸随意一瞥,眼尖地发现散乱的奏折中,有一份册子,上头写着“付毓扬”三字。

茗颂下意识一顿,注意力被吸引了去,磨墨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闻恕听到这越来越慢的声音,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黏在桌案上,顺着一瞧,眉头蓦然提起。

“你这个哥哥,倒是是个有几分学识的,比付严栢强上许多。”他放下狼毫,似是累了,抬手捏了捏眉心。

付茗颂顿了顿,记忆里大哥哥与三哥哥自幼便上了冀州,拜在孟文之老先生门下。少有回府的时候,上一回见到他二人,已是两年前了。

若说付毓扬是个什么人,许是不在付家长大的缘由,他大抵还能称上“温雅”二字吧。

可皇上为何要查他?

付茗颂瞧了合眸歇息的人一眼,犹豫再三,嘴里的话一打转,却是问:“皇上累了?”

那边男人低低应了声“嗯”,眼都没睁。

付茗颂见桌角那么一摞未翻看完的折子,全然出于好意,轻声道:“皇上若是看着累,臣妾可以给皇上念。”

她说罢,无声数起了那摞奏折究竟有几本,是以并未发现听到她这话时,男人身子忽然一僵。

他猛地睁眼,一刻不错地盯着面前女子的侧脸瞧,神色复杂,目光有一瞬叫人不寒而栗。

闻恕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耳畔响起那道声音,“皇上若是看着累,宋宋可以给皇上念。”

那时候他如何说的,他应了声好。

他将涉及江山的政事,一桩桩,一件件,毫无防备地摆在了她面前,恍如给了她一把匕首,给了她刺向自己的机会。

须臾,男人抬手揉了揉胸口。

闻恕久久不答,付茗颂便没再提及此事,垂眸安安静静地磨着她的墨。

“你念吧。”静默半响后,他哑着声儿如是说。

闻言,小姑娘手上动作停下,伸手跨过半张桌子去够角落的折子。闻恕给她搭了把手,随即就见她一只脚有意无意屈起,脚尖着地,应是累了。

他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三分之一的位置给她,“坐吧。”

她惊讶地抬头瞧他,这样挤,还不如不坐。

可见男人眼里似有催促意味,茗颂犹豫片刻,磨磨蹭蹭地过去坐下,腰身笔挺,丝毫不敢碰到他。

见此,伺候在一旁的元禄背过身子,朝殿内的几名女侍挥了挥手,众人默契地低头退下,半点声响都没有。

念折子是她见他疲惫,好意所提,是件正经事。

可这会儿挤在一处,又是夏日,她总觉得热得慌。

茗颂正了正身子,轻言慢语地用她那糖梨似的小嗓,从通政司上奏的四民谏言到吏部拟定的税改政策,一一念过。

闻恕乐得清闲,提壶倒了盏茶,时不时举杯抿一口,侧头望着身边的人。

那张嫣红小嘴,好似天生就适合念折子。

思此,他眸中划过一道自嘲的笑意。

不对,她这张嘴,是最适合骗人的。

茗颂念得好好的,甚至颇有种沉迷其中的意思。

“今夏酷暑,江北一带旱灾严重,所收无几,赋税——”

她蓦地一顿,感觉到搭在腰间的那只手不安分起来,隔着薄薄的布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里头嫩肉。

“赋税如何?”他一本正经得问。

“赋、赋税甚重……”她翁声道。

忽然,殿内落下一声轻笑。

闻恕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将脸转过来,“你是故意来勾朕的吧?”

付茗颂一双杏眸微微睁大,很是委屈,分明是他动手动脚,怎还倒打一耙?

这话她自然不敢说,只在心下偷偷腹诽。

闻恕眉头提了提,“怎么,不服?”

茗颂往后仰了仰,下巴挣开那只手,认命的摇了摇头道:“臣妾不敢。”

瞧她这一脸任由你欺负,反正她也还不了手的模样,实在叫人忍不住。

奏折掉在地上无人问津,姑娘细嫩的脖颈贴着男人灼热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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