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31)

她说着,把铃铛放到女婢手中,低头凝着席银的面目。

席银望了一眼那一对铃铛,又看向自己的脚腕。张铎好像不止一次地想要把她脚上的这对铃铛绞了,可每一次,她都像一只惊疯的母兽一样,不要命地维护。

离开北邙山和青庐,已越一年,岑照和她的日常关联,全部切断,只剩下了脚腕上的铃铛。它们象征着她的归属,不论是肉身,还是心灵,一旦绞断,也就是绞断了她从前,所有卑微而实在的信念。

“奴没有。”

“嗯。”

张平宣点了点头,却没有把铃铛给她的意思。

席银张开嘴,吸了一口气,提了声道:“奴真的没有妄……”

“住口。”

话被身后的人声打断。

席银脖子上的静脉猛然一抽,还不及回头,又听那人道:“席银,回来。”

张平宣抬起头。

张铎立在阶上,似乎真的是小憩刚起,身上的袍衫并未周全,松披在肩上。他看了一眼张平宣身旁的女婢,寒声道:“把人带上来。”

江凌闻话,立即示意内禁军,将人押至张铎面前跪下。张铎看着女婢的手,内禁军即抬起她的手臂,掰开其手掌。

那对铃铛叮的一声落在阶上,顺着玉阶就滚了下去,席银试图去追捡,却被张铎喝住,与此同时,宋怀玉等人已追了下去,捡回铃铛,送到席银面前。

席银此时却不敢伸手了。

“拿吧。”

张铎的声音尚算平稳。

席银这才将铃铛接了过来,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雨污,而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张铎没有刻意侧身去看席银,然而这一系的动作,都落入了他的余光之中。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从前的喝斥与威逼,并没有让她少在意岑照一分,此时,即便他心里闷燥,也强迫自己冷下来,不要在张平宣面前伤她身上那一点点,自己花了一年的时间,才逐渐铸给她的自尊。

于是,张铎索性不把余光也收了回来,对宋怀玉道:“带张平宣进来。”

说完,返身回殿,走到席银身边的时候又道:“在此处候着。”

席银心有余悸,忙轻应了一声“是。”

侧身让开道,供张平宣随张铎入殿。

漆雕门隆声合闭。

张铎没有去东后堂,孤立在正殿中的鹤首炉前。炉中并没有焚香,但十二对鎏金莲花铜灯却都燃着,烘出张平宣的影子,静静地落在张铎脚边。

“张退……”

“开口前先行礼。”

张铎打断张平宣的话,看了一眼她膝前的地面。

张平宣抬起头道:“羞辱了我,你就好受了吗?”

张铎冷道:“跪,不要让朕动内禁军。”

张平宣摇头道:“我不会跪你。”

张铎看向殿门,“好,那就和徐氏一道受封,你们就可以立在我面前。”

张平宣低头笑了笑:“你已经是皇帝了,为了这个位置,父亲,二哥,都被你杀死了,你又何必在意我和母亲受不受封?”

她说完,屈膝在张铎面前跪了下来。

“如此,又怎样?”

张铎的牙齿轻轻龃龉,“不怎么样。”

他说完,走到御案后坐下,低头握了手掌,

好在此处是太极殿的正殿,朝阳腾涌于天际时,从他所坐之处,可抛震慑山河的军令,可掷令洛阳权贵身首异处酷诏,所以,此处是最易砍断情亲羁绊的地方。张铎闭上眼睛,到也逐渐平复下来。

“你去金华殿见徐婉吧。告诉他,朕没有禁锢她。”

“去看母亲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何事?”

“我……要嫁人。”

张铎睁开眼,凝向张平宣。

“岑照?”

“对,我要嫁给岑照。”

“张平宣,你自视为洛阳高门之后,自取其辱一次不够,还要再蹈覆辙?”

张平宣笑了一声:“当年我救不了陈孝,眼睁睁看着他被腰斩,这一回,我不管是不是老天作祟,总之我绝不会再丢开他。”

“啪”的一声炸响,惊得张平宣头皮发麻。

张铎的手掌狠压在案,声音暗暗削出了锋刃。

“此人心术非正,必要亡于刀斧,我不准你张平宣与此人沉沦。”

“心术……非正?”

张平宣歪首反问,“你已在这四个字上做绝了!”

“放肆。”

“这两个字,你留给外面那个奴婢吧。”

张铎压平自己不由自主耸起的肩膀,直视张平宣道:“我已将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要一意孤行,我不会阻你,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即便你不肯认我这个哥哥,我也绝不能容忍你背叛我。他日,你若行歧路,不得怨我什么都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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