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52)

席银回头,见宋怀玉并两个宫人也跟了过来。

宋怀玉道:“殿下,宫里的内贵人出宫,是不得私见外男的,奴等自地跟着。”

张平宣还要说什么,岑照却回身道:“无妨。岑照明白陛下的意思。宋常侍请。”

张平宣见此,也不再出声,让开面前的路,由着宋怀玉等人跟了过去。

几人一道穿过内廊,向后苑走去。

内廊是张府的私禁之地,苑中宾客并不能行走。

到了廊下,宋怀玉等人便不再跟近,随着女婢一道,在青苔道上侍立。

廊外是芙蕖潭,此时芙蕖花期将过,凋零的残花上尚停着几只蜻蜓,风一来,便都飞入叶丛不见了。芙蕖潭对岸,宾客正在饮酒清谈,依稀可听见什么“菩提”“八卦”“阴阳”“草竞”等词。女婢窈窕的身影穿梭其中,酒香随风渡来,沁人心脾。

岑照的盲杖在木质的廊板上“叩叩作”响,席银跟在他后面,情不自禁地去和那盲杖的节律。

岑照走到琴案前,屈膝跪坐下来,抬头对席银道:“阿银坐。”

席银望着那座琴台,黄花梨木雕莲花,奢贵得很,而台上的琴,却仍然是岑照在青庐常奏的那一把。

“阿银是不是很久,没调过弦了。”

席银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阵。

好像真的有一年,都没有碰过琴了。不过,她倒是记得,在清谈居的侍候,张铎倒是给她买过一把琴,只是买的是古琴,她并不是那么会弹,后来,他好像还是习惯看她写字写得抓耳挠腮的样子,那把琴也就不知道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之张铎不主动让她弹,席银自己是万万不敢提的。

“是阿……手也许都生了。”

她说着,垂头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抚裙在岑照对面坐下来,伸手摸着琴弦。

“阿银真的很想哥哥,很想很想。”

“哥哥也很想阿银。”

席银抬起头,芙蕖残影下的岑照,身骨单薄,虽已换了大婚的青玄袍,却尚未束冠顶,只用一根青玉簪束着发,双手静静地按在琴面上,笑容淡淡的,温如晨间的静阳。

“哥哥……与长公主殿下结亲,阿银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长公主高贵,识礼,哥哥能娶她,阿银怎么会不开心。”

“哥哥和阿银一样,不由己。”

席银没有说话,对岸忽然喧闹起来,席银侧面看去,却见是一个喝醉酒的宾客,在潭边调戏张府的女婢,此人穿着香色金丝袖袍衫,腰系白玉带,看起来十分富贵。他把着酒杯,一手搂着女婢的腰,醉笑道:“都说长公主府的女婢好看,今日见识了,果不一般,袖里藏的是什么香,好香啊……”

一旁的家奴劝道:“郎君,您醉了,且松手吧,这可不是在您的私苑啊。”

那人却不以为然,一把扔掉手中的酒盏,那女婢连忙趁机掩面跑开了。

那人见从此,一下子恼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她追回来。”

家奴道:“郎君啊,这可是在公主府……”

“我没醉,我知道是在公主府,但那又怎么样,谁不知道这里腌臜啊,不说别的,就说那什么岑照……你们称他是什么商山四皓,青庐一贤的,从前吧……可能还真是洁身自好的贤人,如今……我呸,廷尉狱里出来的罪囚,靠着长公主求情才苟活了下来,说是驸马……谁不知道,他就是男宠,拿着那副身子伺候女人,我告诉你们,哪日,我拿两颗金锭子,也叫他跪着,好好伺候伺候我……”

家奴听不下去了,忙去四下看了看:“您别说了,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洛阳城都知道,长公主殿下,珍视驸马得很。”

“那是因为她贱……”

这人是酒中意乱意,趁着四下没人,发起酒疯来,该说不该说的,全部说了出来,全然不知道那珠帘后的内廊上有人。

席银听到这些话,不由牙齿龃龉,手掌在琴弦上一拍,起身对青苔道上的宋怀玉道:“ 宋怀玉,把那个人带来。”

宋怀玉应声,刚要过去,却听岑照道:“宋常侍,稍慢。”

席银顿足回过头来,“我不准哥哥受这样的侮辱!”

岑照摇了摇头,伸手摸索着,握住席银的衣袖。

席银只得顺着他的力道,重新跪坐下来。

“我知道,哥哥是洛阳最清白的人,绝对不像他们口中说得那样!”

她说着说着,有些急了,两腮涨红,耳朵上的珠珰伶仃作响。

岑照将手叠放在琴案上,含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话。”

“我……”

席银怔了怔,之前她是气极了,到真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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