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248)

脱离了内侍的管束,再回到它熟悉的地方,狗也比从前自在欢快了不少,加上很久没见席银了,但凡席银在府中,它就要粘着,一刻也不走。今日一日不见席银,这会儿见席银蹲下身,它就蹭头曾脑地靠了过来,拿那湿漉漉的鼻子去摩挲席银的手掌。

席银揉了揉它的脑袋,偏着头笑了笑,“是饿了吗?这么乖,今儿我出去了一日,都没喂你。”

胡氏正巧出来点灯,见张铎的车辇停在门口,忙要去牵雪龙沙。

“贵人陪陛下进去吧,奴牵它下去喂。”

这话刚说完,雪龙沙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忽地抬起头朝张铎的车架看去,只看了一眼,就朝后面撤了几步,呜咽着匍匐了下来。

席银转身看去,张铎正踏下车。

他沉默地看着雪龙沙,雪龙沙却连眼也不敢抬。

席银无奈地笑笑,刚要过去牵它,却听背后的人道:“你过来。不准过去。”

说完,他又看向雪龙沙,低声又道:“过来。”

雪龙沙听着这一声,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虽是胆怯,却还是一刻不敢停地向张铎跑去,跑至他面前,又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仍就把头埋在前腿上。

席银走回张铎身边,低头望着雪龙沙道:“都这么久了,他还是只听你的话。”

张铎摇了摇头,“它只是因为怕而已。”

他说完,就要朝里走,席银却轻声唤住了他。

“你摸摸他的脑袋,他就不会怕了。”

张铎站住脚步,“我不会做这种事。”

谁知道他刚说完,席银已经牵住了他的手,“你身上有伤,我扶着你慢慢地来。”

言语上,张铎可以拒绝席银很多次,但是肢体上的接触,他从来无法抗拒,哪怕他不想,但席银要他蹲下,他就只有忍着疼慢慢地蹲下。

雪龙沙趴在地上根本不敢动,哪怕它眼中的神色,惊恐万分,看起来像是以为张铎要掐死它一般。

“别怕。”

席银哄着地上的狗,一面牵着身旁人的手,慢慢地朝雪龙沙的头顶摸去。

手掌触碰到它头顶温暖柔和的皮毛时,张铎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说不上来,但他并不抗拒。

当年在乱葬岗,他那么痛恨这些畜生,恐惧,仇视,鄙夷,等等情绪折磨了他整个少年时代,可是这一刻,在席银的手指,和这一丛温暖的毛发下,那些他从来不肯正视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弥了。

“是不是很可爱呀。”

席银说着,吸了吸鼻子,雪龙沙竟然也抬起头,学着席银的样子,冲张铎吸了吸鼻子。

“退寒。”

“啊?”

他还在一种不可自明的情绪里纠缠,含糊地应了席银一声。

“你还会怕狗吗?”

“我怎么会怕狗。”

“你既然不怕,为什么以前都不肯摸摸它。”

张铎一怔。

面前的女子松开他的手,也摸了摸他的额头,她没有去逼着他纠结自问,转而道:

“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去永宁寺塔看金铃铛吧。”

“你带我去。”

“对啊,席银带你去,我给你指,哪一只最像你,哪一只最像我。”

“哈……不都长得一样吗?”

他不自觉地说了一句不合时宜却特别扫兴的话,一时有些懊悔。

席银却并没有在意,她望着他渐红的耳根笑了笑,“不一样的,我去看过了,西面的那一只最像你。”

“为什么。”

“嗯……”

她似乎真的认真地想了想,

“因为它的舌铃最重,平时都听不见它的声音,必有高风起时,它才会鸣响。”

张铎笑了一声。

“那你呢。”

“我啊……我像东面一只。”

“有什么特别吗?”

席银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啊,就是因为温暖的风都是从东面来的,我怕冷。”

她说完也笑出了声。

“我没有要揶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今天,不要那么难过。”

说完,他牵着他的手站起身,“走,回清谈居,我给你上药去,上完药,我们去庭院里烤牛肉吃。”

**

闻得丧讯,家法在身。

这一夜的席银与张铎,都不肯在情/欲上起心,但这并阻碍他们倚靠彼此。

秋夜繁星若幕。

替张铎上过药后,席银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禅衣,又在廊上给他铺了一张垫子。

张铎坐在门廊上,看着她蹲在火堆旁,用一根金竹杆穿起肉块,架在火上烤。

雪龙沙蹲坐在她身旁,时不时地叫两声,她听着了,就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它的脑袋。

“别叫,就好了。”

“席银。”

张铎这声是伴着犬吠声一时想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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