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25)

可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懂,不需要他做太多的铺垫,甚至不需要他自剖伤口,去回忆过去那段皮开肉绽的时光,她就已经和他站到了一起。真是奇怪,他们明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啊。

“公子……我说错话了吗?”

他把思绪收回来,见她双眼通红地跪坐在他面前,像哭过一般。

“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

她下意识地又在往后缩。

“其实……奴也就是瞎说的,怎么敢报复啊,还不等奴报复,他们位高权重的,早就把奴打死了吧。不成的…”

“遇见岑照之前,你怎么活下来的。”

“行乞。”

她没有避忌,甚至有些诡异的自豪感。

“那时乐律里有几位老伶人,我去给他们磕头,说几句吉祥的话,她们就给的饼饵吃。偶尔也去偷张爷摊子上的米粥吃。被发现就被打得一顿。然后被绑在灶前熏烟子,不过后来,他们见我可怜,又会放了我……”

她看见了他慢慢拧皱的眉,声音越来越清,渐渐不敢往下说了。”

“这话……奴答过公子两遍了……公子听烦了吧。”

张铎拿过陶案上的蛇皮鞭,席银吓得一下子弹了起来,却又被他一把拽回。

“所以你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一面说一面用鞭柄挑开她上身的对襟。

“别打我……求你了,别打我。”

“呵呵,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求人并不能让你活下去。”

她浑身发抖,不敢看他。

“可是,不求怎么能有吃食……怎么能有银钱。”

“你那么怕狗,你被狗咬过吗?”

“咬过……”

“那你会求狗不咬你吗?”

“我……我,我会逃……”

“然后呢。”

“有的时候逃得掉,有的时候逃不掉。”

“你求过那个把你送入宫的宦者吗?”

她一怔。

“求过……”

“他放过你和岑照了吗?”

“没有……”

第14章 春华

道理被破,她就再无言以对,捏着裙带像一只幼猫一样耷拉着头。

“我想见兄长……”

说着忍不住咳了一声。然怕他不快,又连忙捂嘴竭力抑住。

张铎放下手上的鞭子,一手拉起垮在手臂上的衣襟,直身提过陶案上银壶,就着自己饮过的只杯子,重新倒满,伸臂递到她眼前。

六日来,这是席银受他第一份好,然而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反而越发不安,怔怔地不肯接。

见她不动,张铎索性将手臂搭撑在膝盖上,借孤独的灯光看着她。

“你还剩四日的命,除了想见你兄长,不想做点别的事吗?”

席银抬起头来,“奴……还能做什么事。”

张铎一笑,抬了抬手腕,没有应她的问,只道:“先喝水。”

***

二月初十。洛阳实入初春,草茸絮软,北邙山一夜吹碧,洛水浮冰尽溶。

赵谦叼一根茅,在内禁军营前的溪道里刷马,水寒马惊跃,溅了他一身的脏水。赵谦一下子跳到岸上,抹了一把脸。

“这软脚马,看老子不教训你。”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明快的笑声,赵谦忙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垂杨下立着一个女子,身着水红色大袖绣玉兰花的对襟衫,正掩唇笑他。赵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忙把搭在肩膀上鱼鳞甲穿好,抓着脑袋朝她走去。

“平宣,你怎么来这儿了?我这儿可都是粗人……”

“来找我大哥。去他府上没见着他,江伯说他来你的军营了,我就过来了。”

她说着,半垫起脚朝他身后看去。“嗯……他在哪儿呢,我得了好东西带给他呢。”

赵谦忙挡在她面前。

“欸,他在刑室里。你姑娘家怎么去得。”

“刑室?”

张平宣蛾眉一蹙。

“你们又要杀人了?”

“ 不是我们要杀人……”

赵谦脑子浅,生怕她要误会,径直就卖了张铎。

“是你哥在审犯人,你什么时候见我杀过人。”

张平宣撇了撇嘴:“你少骗我,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大哥自请待罪,行刺案了结前不主持朝政,这会儿他不该跟你喝酒吗?审什么犯人。”

这一袭话倒是很通透。

自从前日廷尉正呈了廷尉夜审女犯的罪状上去,张铎便上奏自请卸官职,皇帝见此慌乱了,一日三驳。谁知张铎又递了一道待罪不入朝的奏疏上去。他不在朝,赵谦等将士尽皆观望,以至于东伐的军务无法议定,连张奚都有些无措。

皇帝更是心慌,口不择言地把辅佐自己多年的几个老臣都口诛了一通。朝中一时人心散乱。好些人堆到中书监官署来请见,却又被张铎以待罪不宜相见的理由给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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