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34)

燕居于府,仰赖书帖消闲,廷尉正李继跪坐在他对面,眼见那临起来极慢的秦小篆写了一行又一行,就是不听他开口。只得把已经重复了三遍的话,又说了一遍。

“张大人,陛下命廷尉勾案了。”

张铎扼袖观字。“我听见了。”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来是为了知会我一声?”

李继忙道:“陛下昨夜密召我入宫,除议勾案之事,另有一样东西赐予张大人,让我带来。”

他说完,端肃仪容,立身直跪,从宽袖中取出一红木莲花雕文抽盒,双手呈上。

张铎半晌没有接下,李继也不敢出声。

正僵着,江凌从旁禀告道:“郎主,赵将军来了。”

话音尚在,赵谦已经臂挂袍衫,大步而来,走到李继身旁顿了一步,“哟,李廷尉也在啊。”

他扫了一眼李继书上的抽盒,又看向观字不语的张铎。

“这是……”

李继有些尴尬,但又不能放手,端着姿势一言不发。

张铎卷书点了点身旁:“你先坐。”

赵谦讷讷地坐下,见张铎没有接物的意思,便自顾自地伸手去接,一面道:“这又什么好东西。”

谁知李继忙膝行退了一步,喝道“赵将军,使不得!”

赵谦被李继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大跳,像是摸了火一般撤回手,心有余悸地盯着那个盒子道:“感情是谁的人头不成。”

张铎放书捉笔,似不着意地闲应赵谦。

“是,也不是。”

说完,又对李继道:“李大人,此物放下,还请替我回陛下:张铎罪该万死。”

李继早就手僵背硬,见他终于肯收受,忙将抽盒放于案上,起身辞去。

赵谦看着李继的背影道:“陛下今晨,赐死了何贵嫔和萧美人,又命内禁军捉拿其二人的族人。看来是真的慌了。”

张铎平道:“这二女是刘必的人?”

赵谦摇了摇头:“人是我看着赐死的,何贵嫔死前哭天抢地,大声喊冤,怎么看都不像是东边的细作,萧美人是内宫用的刑,我看见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剩一口气儿了,我问了宋常侍,他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陛下就是不肯信她们,说那日席银行刺,她们二人在场,却无一人护驾,必是要与刺客里应外合,谋害主君。”

他说完有些愤懑。

“依我看,竟都是枉死的,一日不伐东,一日不除刘必,陛下一日不能安寝。”

张铎没有说话,运笔笑而不语。

赵谦拍了拍他的肩,“连李继都派来作说客了,你还不入朝议东伐的事,难道真的要逼司马大人来跟你请罪啊。”

他说着,又朝那只抽盒看去:“还有,他送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我看他紧张的,跟着捧着诏书一样。”

张铎收住笔锋:“你自己看吧。”

赵谦忙摆手:“我不看……万一真是什么人眼人手的。”

“到不至于。看吧。”

赵谦得了他的话,这才放下手臂上挂搭的袍衫,挪过那只抽盒,挑开锁扣向外抽出,却见里面只有一张盖着印的空纸,再一细看,不由抽了一口气。

“这是……还真是陛下的诏书啊。”

张铎点了点头。

赵谦忙放下盒子:“你早知道了?”

“李继来之前,宋怀玉的先来过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先帝临崩时,为请张奚扶幼主,主朝政,用的就是这一礼。”

赵谦到也想起一些,这在前朝算一件美谈。然而朝中人皆知,自从门阀士族势力膨胀,主君之权逐渐旁落,到了先帝那一朝,不得不倚仗张氏与陈氏两族势力,方得以坐稳当帝位,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儿,年仅十八岁的阳荣公主嫁给张奚作续弦。

临崩之时,为了保全幼子的帝位,更是亲赐空诏与张奚,直言,“我刘氏江山,与张卿共治之。”

赵谦想到此处,不由怅然:“你之前说反杀,我还听不懂。得勒。”

他以茶代酒,向张奚举杯:“你赢了,陛下要弃大司马了。只不过,你父亲恐怕也不会坐以待毙。你们张家真有意思,明明拜的是一个宗祠,却斗得你死我活。”

说完,一口饮尽了杯中茶。

“既如此,也该伐东了,趁着刘必粮马不足,杀他个措手不及。”

张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谦倒是习惯他那副样子,不以为意道:你稳得住,我倒是手痒了。”

“不急。”

张铎这一声当真是不急不慢。

炉上水将滚,他挪开纸墨,新铺一张竹卷茶席,续道:“岑照还没有到刘必处,而洛阳,还有该死而没有死的人。”

她与灯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