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70)

见张铎未松席银的手,只侧身朝江凌看来。

江凌趋行几步,走到陶案前,将信呈上:“大司马府遣人送来的。”

张铎压腕,暂时枕笔。

“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是刚才,奴送女郎回府时,正遇司马府的人前来送信,奴就带了回来。”

张铎松开席银的手,接了信,顺势抛给席银。

“撕了。”

席银一怔:“郎主不看吗?”

“不看,撕。”

席银不敢再问,拾信将要撕,却被江凌制住:“郎主,您还是看看信吧,听说今夜司马府有事,大司马入朝回来后,径直去了东晦堂。不知道徐夫人和大司马说了什么,徐夫人……受了重责。女郎归府听说后,也去了东晦堂。”

张铎手掌猛一狠握。

一把捏揉了将才写好的一页纸。

席银低头望向那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张铎的名讳。

“拆开,念给我听。”

“奴……尚识字不全。”

“念……识得了多少念多少!”

席银的忙拆开信封。他听得出来张铎的声音有些发颤。

然而信中并未写明任何的具事,只有月日,和时辰,外加一处地名。

月日是明日,时辰在辰时,地名则是永宁塔。

恰巧,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席银一气念完,张铎却沉默无话,夜风吹着那无数的官纸哗哗作响,江沁怕纸张飞卷,忙上前来用镇纸镇压。此举之下,堆叠的纸张翻出了蝶翅震颤一般的声音。

席银望向张铎。

他肃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笑道:“我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来,低头对席银道:“撕吧。撕完了起来,你今日逃过了。”

说完,抖下挽折在臂的袖子,跨出了西馆。

席银踉跄着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向江凌。

“这是……”

“郎主让你撕,你就撕吧。撕了赶紧回清谈居去。”

说罢也要跟出。

“江凌。”

江凌顿步转过身,“何事。”

席银有一丝迟疑。

“徐夫人……是郎主的母亲吗?”

江凌点了点头:“是,你既在洛阳谋过活路,应当有所耳闻。徐夫人是大司马的妾室,也是郎主的生母。自从陈氏灭族之后,就一直住在东晦堂。”

席银垂下眼睑,想起张铎将才的神情,转而又想起他曾经问过自己:若是她的父母弃绝了她,她会如何?不禁怅然。

张铎和她此生遇见的男子都不一样。

温润谦和如岑照,下流放荡如市井浪客,都无性与张铎相通。他是一个矛盾内敛的人,看似冷绝,执念上却好像是寒暖掺半的。

次日,大雨倾盆,张铎不至辰时便已出了府

席银在廊上临字,雨水哗啦啦地打在青瓦下,几只避雨的老鸟缩在她的裙角后面。

雪龙沙也犯了困,连鸟雀都不招惹,就趴在廊角处酣睡。

席银临完一行字,正要收拾起来,忽听张平宣在廊下焦急地唤她。

“阿银,大哥在清谈居吗?”

“不在。这么大的雨,女郎怎么来了。”

张平宣收了伞,走上门廊,一面走的一面急促道:

“昨夜里家中出了些事……哎。”

她知道此时不该细说,索性转道:“母亲让我来寻大哥。你可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席银想起昨夜那一封信,应道:“许是去了永宁塔。”

“永宁塔?”

张平宣愣了愣:“这个时候,去那儿做什么。”

“奴……不敢细问。”

张平宣冒雨就要走,席银忙追道:“女郎,出什么事了。”

张平宣回头道:“我也不甚明白,只是听二哥说,云州城破,朝中无将可遣,如今朝内朝外都在议舍洛阳南渡的事,父亲反斥此事,在殿上遭了些话。回家后,也不知道母亲在东晦说了什么,惹恼了父亲,被……责罚了。我问母亲,母亲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要我今日无比寻到大哥,前往东晦堂一见。”

说着,她有些焦急地扯了扯绦带:“且这会儿想想也巧了,父亲下朝之后,也不曾回家。”

第37章 春衫(四)

雪龙沙莫名地躁动起来。突然扑到席银裙边, 那几只躲雨的鸟雀全部被惊起,真吃嗖嗖地窜入了茫茫的大雨中。

席银忙蹲下身摁住雪龙沙的头。

“怎么了。”

雪龙沙狂躁不安,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张平宣见此也跟着犯了急, 连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

“不耽搁了,我去永宁塔那处看看, 若大哥回来, 你遣个人去告诉我一声。”

“女郎等等…”

张平宣并没有应她,也不撑伞,冒雨奔离。

她去后,雪龙沙依旧没有安静下来, 浮躁地在廊上转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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