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番外(72)

这些都没有让他心慌或焦急。

是的,他早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渴望寻回缺失的那段记忆。

不但不着急、不好奇,甚至有一种近乎麻木、苍凉的平静。

只要他试图去回忆与赵荞的从前、回忆被忘却的那一年,就会莫名撕心裂肺般痛苦,乃至绝望。

每当他受她吸引,为她有心或无意的言行所撩拨悸动,想要再了解她多些,靠她再近一点时,就会有个声音在他耳畔泼冷水。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寻不到答案。没谁能为他解这个惑。

午后河风柔软,呼呼与水流声jiāo谈,像在偷笑;云后有太阳探出半脸,像在发愁。

*****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从客舱出来的韩灵总算寻到这角落来了。

虽侧身伏在贺渊膝上的那人以披风从头盖了大半身,可韩灵不用细看衣衫分辨都知那定是赵荞。

除了赵二姑娘,这船上大约没谁行事会如此任性癫狂。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船头,就大剌剌歪身蒙头靠在贺渊腿上——

还没被他一掌扫到河里去。

察觉韩灵的到来,贺渊转头看过去,以眼神示意他放轻脚步。

韩灵蹑手蹑脚过来在他身侧坐下,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贺渊斜斜睨他一眼,目光微凉:“哭累睡着了。”

方才在客舱反思半晌后,韩灵本就有些心虚愧疚。

此刻看出贺渊这意思是在责怪自己,便讷讷声辩解:“那个事,‘民为天下本’,朝廷就该是黎民的庇护。既明知有罪恶之事,本就当报官府及时处置,以防恶果继续蔓延。”

贺渊冷冷嗤之以鼻:“然后呢?我们齐齐打道回京,正巧还能赶上‘二月二踏青放河灯’,是吧?”

他相信韩灵并不愚蠢,就算中午吃饭那会儿一时没想透其中某些关窍,此刻也应该醒过神来了。

既阮结香在大船上观察到夜里登船的那些短途客“熟门熟路”,这就意味着以客船这种流动、易躲避盘查的“据点”,趁夜短途上下客完成jiāo易,原本就是“希夷神巫门”的揽钱方式之一。

显而易见,其门下可供驱使的船队绝不会只有他们遇上的这队。

若此刻就打草惊蛇,那幕后之人再驱使别的爪牙船队,甚至换另一种jiāo易方式,照样流毒为祸。

赵荞的打算是要冷眼旁观,甚至姑息养jian,沉默地放弃挽救那些即将从这里买到“赛神仙”的人。

对这些人来说,她的决定或许是冷漠心狠了些。

但这不表示她错了。因为她这决定是为了挽救、维护更多人。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达成一个面面俱到的好结果,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不能先端掉这队祸害,再费些周折另寻线索?”韩灵臊眉耷眼,小声嘀咕,“虽她无官无爵,但毕竟是皇室宗亲,又是受陛下委派来办的这趟差事,行事自该持身端正、以民为先。她这么做,将来若走漏风声,不被千夫所指才怪。”

其实他方才已经想明白,自己中午对赵荞的态度不对,也知自己的观点有许多站不住脚的地方。这会儿出来本就是想当面向她认错道歉的。

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真到了该承认错处时,往往又要死鸭子嘴硬一番,试图qiáng行挽回些许颜面。

可贺渊非要让他尴尬在半空下不来台。

“你记得出京前陛下说过的事吗?朝廷察觉‘希夷神巫门’并非一朝一夕,去年就陆续派出几拨人探查,最终却只勉qiáng端了个淮南堂口,连幕后主使与老巢的方向在哪儿都没摸到。你道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派出去的那些官员,行事就是你这般路子,”贺渊淡声哼笑,“遇事总惯于先成全霁月光风的高洁声名,生怕过后被人指戳为行事走邪路。所以任他们怎么查,最后都只能原地打转。”

别看贺渊平常话不多,训起人来措辞讲究,却直戳人心窝。

被贺渊训得满头包,韩灵心中对赵荞的歉意更深了。

经过两日的相处,他多少也能看出来,京中对赵荞的许多传言有失偏颇,她绝不可能是众人以为的“草包美人、纨绔混子”。

做出这般取舍,她心中显然也是煎熬的,否则不会躲到这里来哭。

她很清楚将来会因此承受怎样的恶名与指摘,可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不容谁置喙,就算难过也不动摇。

其实,这很了不起。

韩灵抬不起头,心虚气弱道:“我也没真说她什么啊。”

“你是没说,”贺渊冷冷剜他一记眼刀,“可你不该用那种眼神看她。她本就自责,你再摆出那副神情,自己想想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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