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156)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唯独一个桓行简,履不除,剑不解,波澜不惊地进得大殿,一双双眼睛,情不自禁往他脸上一瞧,有人低声笑了:

“好月当赊,好戏当赏,咦,夏侯太常今日看起来气色颇佳呀!”

第61章 竞折腰(8)

今日气氛略不同于往日,等皇帝走出来,扫视一圈,文武百官礼毕后便是个很头疼的模样,手按在一沓奏表上:

“东关战败,朕倍觉心痛,拣点的损失朕已经看过了。这里是御史台的奏呈,无他,纷纷请求朕该把负责此役的将军们罢职免官。诸位臣工怎么看?”

说完,随意拈出一份,让内官读了。内官一副尖细的嗓子将御史的慷慨陈辞努力读得抑扬顿挫,语落,桓行懋为首站着的几个武将脸上多少挂不住,可战败的事实就在台面上,只好当着百官的面齐齐跪下去,叩首道:

“臣等领罪,请陛下降罪。”

整个大殿里头,鸦雀无声,皇帝冠上旒珠将自己那点正反复琢磨的心事藏得很好:本朝能用的大将一半在这太极殿上了,真的都罢职免官了,朕用谁去?

一面厌恶御史跟没有脑子似的,一面又着实被东关的惨况弄得郁结于心。不多时,御史们跳出来好一阵高谈阔论,不负本职,言者无罪,几位将军干巴巴听着,一声不吭。

折腾时,皇帝的目光仔仔细细地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一一滑过,宗族最有声望的那个人,垂目而立,什么表情都窥探不到。

“陛下,”桓行简袍袖一展,是个谢罪的模样,“此战罪在臣一身,臣未能听征东将军之计,部署不周,轻敌冒进,以致让国家蒙难,与诸将无关。”

宛如水泼尘息,殿内一切杂音被摒去了,只剩一双双眼先是在桓行简身上一过,左右相近者,交头接耳,很快又变作一片哗然。

皇帝也是一愣,他想过万种桓行简推脱的理由,此刻,兰台有人振袖出来振聋发聩:

“大将军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反倒不好定罪。大将军这话,实则让陛下为难,难道让陛下治罪大将军吗?东关一役,诸将皆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却不能随机应变,七万兵力被三千人打得狼狈而退,实乃国家之耻!”

皇帝听得手心冒汗,又颇觉快慰,却疑心今日御史是吃了豹胆吗?便微微咳了咳道:“大将军是国家仰仗,朕怎能治他的罪?”

殿上默片刻,司徒高柔手持笏板而出,他老得不像样子,但吐字清晰精神饱满:“陛下自然不能治大将军的罪,伐吴之计,当初是经廷议商定的,要说轻敌,臣以为百官们都不可避免地犯了这个错误。不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臣以为当务之急当下道诏令,丧礼从简,守孝期间也勿要废婚嫁进仕。当然,”他望了望桓行简,“将军们虽无罪,但小惩大诫未尝不可。”

说完,一列人跟着出来附议,皇帝默默看在心里,场面又冷下来。很快,桓行简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姿态:“臣已下诏削安东将军爵位,至于几位将军,以镇东将军诸葛诞为镇南将军,都督豫州;以镇南将军毌纯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东南是边地,还望两位将军痛定思痛以守疆为己任,报效国家。”

“国家并非无人可用,陛下,”角落里忽窜出来一句,是选部郎刘陶,高平陵后,太傅因他父辈功勋免他刑罚,罢官不久又起复。一语既出,面上恭顺实则各怀心思的群臣便把复杂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太常曾领兵西北……”话没说完,沉默良久的夏侯至果决截住了他,对皇帝一揖,“臣平生所学不外周孔老庄,如今,位列九卿掌祭祀社稷,正合臣所学,臣本一介书生拿不动刀的。昔日受命,是陛下抬爱。”

一听这话,皇帝眼睛里那两簇刚燃起来的火苗瞬间熄灭了,再看桓行简,他那双眼隐隐带摄人的气势,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皇帝退缩了,仓促应夏侯至的话:

“朕明白,诸位臣工当各自努力,各自努力。”

“太常,”桓行简转过头,目视夏侯至,微笑道,“陛下既言各自努力,想必太常与我所思一样。”余光不忘冷冷扫视一眼今日出头的刘陶。

夏侯至深深望着他,终于,慢慢点头:“臣不敢辜负陛下所托。”

桓行简目光一错,不再理会他,而是对皇帝说:“陛下,若朝臣无异议,请陛下下诏。”

心情起起落落这大半天的毌纯,混在人群里,神思飘忽,有司高喊了两遍“退朝”他才随着百官们的队伍退出来,跟其他几个照例围在桓行简身旁,耳朵里,尽是恭维的话。

不知是不是离开的太久,昔日的洛阳城,仿佛变了个模样,这个时令,枝上残存几枚伶仃木叶,风一吹,就有霰雪扑面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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