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206)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虽是小兵,可这帖药却对症,怕是也知太傅其人刚愎自用最不能容人置喙,都尉叹气,忙劝道:“张田守城的人马不多了,城墙又被毁,只要一鼓作气就能破城,此举定是诈降,以求喘息之机。太傅要么即刻再攻,要么撤军回国,请太傅三思裁夺。”

军中,已有兵丁因天气炎热染病,疲态尽显,都尉忧心不已。

诸葛恪起身走出帐外,但见杨树叶子在日光的照耀下几乎流油似地闪光,一股股热浪,卷着灰尘,直扑口鼻。

时令不觉大改,小小的新城久攻不下,他心里窝火,既已损失不少人马此刻退兵更是前功尽弃。他冷着个脸,背对都尉:“不必再劝,我先等张田十余日,等他降了,绕过合肥我不信桓行简还能坐得住!”

“太傅!”都尉忍不住上前一步,诸葛恪不耐烦回首,忽而一笑,略有讥讽:“都尉要是嫌天热,或是疲累,就先回建业吧。”

又被驳回,都尉气恼,愁眉不展在军营里绕了一圈,目之所及,时不时见一二兵丁,病歪歪抱矛瘫坐帐前,脑袋耷拉着,一分生气也无。

一圈走下来,都尉赶紧回到帐中禀事,意态坚决:“太傅,我军水土不服,且苦攻城久矣,不若早早退兵回朝!”

不想都尉再度折返,诸葛恪抬眸看他,嘴角一翘,忽把手中册簿等怒投于地,霍然起身,按剑出来。

顶头迎上要来上报军情的朱异,上回东关大捷,朱异率战舰攻撞浮桥立有斩杀魏将数人,立有奇功,此次自然从征。诸葛恪见他兴兴头头前来,给两分颜面,步子一收,问道:“朱将军有何赐教?”

同都尉一打眼神,朱异上前回道:“太傅,今士气低落杂病者众,依属下之见,不如先回豫章,再商讨是否出征。”

方案折中,诸葛恪却听得怒火愈烈:“将军觉得几时合适?今魏主昏聩无能,权在桓氏,他君臣上下离心,不趁此时更待何时?将军若也想苟且偷安,我主还能有什么可仰仗的!”呛了朱异一鼻子的灰,自己橐橐大步走去巡查了军营,见人果然都垂头丧气的,便把剑一抽,厉声道:

“凡有敢诈病逃脱者,一律军法处置!”

随行的医官本忙得脚不沾地,此刻一怔,停了当下望闻问切,一拭额头,惶恐地起了身。

“太傅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认为将士们是装病?”朱异忿忿,强忍着看他,诸葛恪冷冷将他一扫,“不错,临阵畏葸不前,自该按军法处置。朱将军,你此次带部曲随军,是怕损了你私门罢?”

说完,不容置疑解了朱异兵权,接手朱氏家兵,命其先回建业。惊闻此言,朱异闷闷不乐,脱了兜鍪朝地上狠狠一掼,回帐中把自己兵器一拿,出来牵马。

“哼,”朱异一跃上马,对前来送行的都尉发牢骚道,“太傅既听不得人言,收我兵权,也罢,我就先回建业看他如何收场!留步!”

一骑绝尘,黄土飞扬,都尉在缭绕的视线里目送朱异远去,心神不宁地回了营帐。

攻城暂缓,暮色四合时分偌大的军营里除却断续咳嗽声,再无其他杂音,人人沉默不语,各自做事。都尉正满心苦愁地在帐中踱步,侍从进来,凑他耳畔说道:

“太傅杀了数十称病者,医官都不敢收治了。”

“啊?”都尉大惊失色,忙出来相看,果真,两两兵丁正将尸首往外抬,余辉如血,蚊虫乱飞,他扭头看了看噤若寒蝉的众人,又不发一辞地退回营帐。

这一夜,吴军帐内静寂如死水,合肥城里却人影幢幢,在夜色里脚步声急迅。张田见小武未归,可攻城却停了,命将士们趁着夜色将城中房屋拆了,就地取材,连夜把坍圮的城墙修补完善,礌石滚木等不歇脚地送上女墙,一切就绪,天已蒙蒙亮了。

等日头升起,城墙上一面簇新的旗子也艳艳如光地重立风中。诸葛恪得知后,心知中计,大怒之下把病情渐重的小武拉出准备祭旗。

小武双肩一塌,伏在了地上。他笑笑,脖子一伸,视死如归般地引颈待戮了。下一刻,血花四溅,首级滚出老远沾了杂草黄土,诸葛恪一脚踢开,几将牙咬碎:

“攻城!不下合肥誓不还师!”

眼见吴兵又潮水般涌来了,张田不惧,在城头铿锵喊道:“吴狗!我等只有死国,绝不投降!”

一时间,楼车云梯弓箭手照例一拥而上,城墙上,魏兵纷纷投下巨石将云梯上攀爬的吴人砸得血浆直流,哀嚎坠落。诸葛恪这边又命放了火箭,很快,城头梯上,分不清敌我成一团团火球熊熊跌滚。

如此强攻,女墙上拼死防守,从清晨纠缠到日暮,晚霞轰烈,西山上犹如煮了一锅鼎沸的汤,先是赤紫,渐变灰褐,最终慢慢平静下来,余辉散尽,吴人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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