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23)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见桓睦到了,小皇帝忙从城墙下来,乘辂车而出。此刻,金鼓咚锵,彩旗挥舞,宛如一个云霞世界。桓睦已离马而来,他战甲在身,虽有无须跪拜殊荣,却仍单膝跪倒深深拜向眼前:

“臣桓睦叩见陛下,陛下亲迎,皇恩如此,臣惶恐。”

听他如此说,后头一众裨将副将纷纷跪倒称颂谢恩,小皇帝转身看了眼大将军,才托桓睦起身:“大都督去国半年,听闻一直鞍不离马,甲不离身,战不旋踵才得今日之胜绩,朕当亲侯大都督。”

几句事先被教好的虚话,小皇帝自觉说的完满,很是快慰,往大将军那又是一瞥,似要个赞赏的眼神,果真,刘融那修饰整齐漂亮的胡子稍微动了动,对小皇帝略一颔首。

悠悠说道:“陛下,可以请大都督策马入太庙了。”小皇帝心潮澎湃,由四朝元老须发皆白的领军将军蒋济率禁军在前领路,往内城方向行进。

身后百官当即起身随行,最前方小皇帝已换乘“八骏革辂”。这时候,金鼓大作,欢闹震天,声闻十里,自这一干人入了内城,两旁京城百姓,早倾巷而出,充塞夹道,越发衬得场面蔚然壮观,热闹极了。

这样忙到庆功宴开席,太后出来,诸将忙又起身再拜。

太后出身河西大族,西平郡人,先帝弥留之际方立其为后,养子齐王继位,尊皇太后。

未至三十的妇人,蛾眉杏眼,华服之下四平八稳。烛光映面,那一双眼睛里情绪泛泛,跟桓睦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官话,觥筹交错里,目光似有若无从桓行简身上滑过去了。

这样的目光,不是第一次了。

桓行简遮袖饮下太后遥敬过来的一盏酒,蜻蜓点水的,两个成熟男女的目光相遇即分。如他所料,一片残山剩水之后,大都督、领军将军、太仆等一干加起来有几百岁的元老们被太后留了下来。

包括身为散骑常侍的他,和另一员外散骑常侍。

太后移了宫,往榻上一坐,美目流转,见底下一群快要入土的老头子们眼不明嘴不清地站定了,一个个的,怎么瞧怎么萎顿,连平时精神的桓睦也不知是否为行军所累,看着竟不及之前印象里的矍铄。

那张口脂红艳的嘴唇便幽幽泻出一丝哀怨来,刚还端庄平和的太后,换了面孔:

“今日,见大都督凯旋,我终有了指望要讨个公道。”

说着,眼中淡淡的嫌恶掠过蒋济等人,毫不遮掩,反正老头子们都耷拉着眼皮,也看不到她。

“臣不敢,大魏在陛下和百官身上担着,太后的指望也正在陛下和百官。”桓睦面色潮红,像是不胜酒力的模样,他的确饮了不少酒,嗓音也跟着疲惫。

太后心底冷哼,忍不住腹诽桓睦:自己什么还都没说呢,老狐狸,不过真的是一只“老”狐狸了,让人丧气。

于是,脸上那两道细眉弯弯一蹙,掏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大都督出征在外,恐怕有一事还不知道,大将军好大的动静,奏请陛下要将哀家迁永宁宫,说陛下十岁了,当与老师重臣慢慢学习处理国事,哀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当与陛下分开……”

话到此,太后则完全是一副柔弱寻常女子的模样了,眸中晶然,越发幽怨,“陛下才十岁,大将军这是要离间我天家骨肉,不肯全我母子伦常,我倒想知道,大将军既要迁我至永宁宫,他又几时还政于陛下?”

不等桓睦开口,真的低泣起来,“当初,先帝临终将陛下托付于大将军大都督,亦托付我,这让哀家百年之后见了先帝,从何说起?”

坐上的太后,哭起来嗓音妖妖细细,梨花带露,直哭的一干老头子手足无措,纷纷劝慰。

“尔等同为肱骨,侍奉我大魏几代帝王,如今,怎么对着个大将军竟连一句也劝不来?日后又有何脸面去见先帝?”太后抽抽噎噎,趁机把蒋济等人数落个遍,“你们倒是说,我不过照料陛下起居琐事,人伦而已,岂是干政了?”

蒋济等面面相觑,心里何尝不想发作,大将军辅政以来起先还与他们这些老头子商量着来。好景不长,正始二年夏伊始大将军越发我行我素,中枢人事浮动极大,制度更是乌烟瘴气乱面目全非。

发泄完毕,太后臻首低垂把泪水一收,轻轻透上口气,只盯着桓睦,逼他表态。桓睦抬首望向太后,倒也不避对方目光,苍然说:

“昔年文皇帝有诏书不准后宫辅政,可陛下年幼,当全太后与陛下母子亲情,大将军虽为社稷故,确是操之过急了。”

说了等于没说,但话落到耳朵里受用几分,太后这才颤巍巍把鬓间松动的金钗慢慢扶正,不置可否,慢条斯理说起另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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