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233)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陈泰向来谨慎,他只是皱眉:“自汉以降,异族内迁愈演愈烈,同汉人杂居,风俗不同,龃龉常有。依我看,不可掉以轻心,当刚柔并用,这些人反复无常,一味怀柔不可,一味打压也不可。”

他心里,其实还藏着别的话,中原当早一统河山。可这样的功业,到底由何人来建?对于陈泰来说,是个不愿意深思的问题,他是魏臣,忠主事国,唯有尽心尽力而已。

“事在人为。”桓行简拍拍他肩头,笑了笑,陈泰忽从他那抹笑意里看到了当年桓家郎君的风雅神采,一阵血涌,竟脱口而出道,“子元雄才大略,自是伊尹周公那样的人物,只要大魏君臣同心,边关的骚乱,也不过就是癣疥之疾!”

因为激动,声音微微有些异样,便是少年时他也是很少流露过分情绪的人。桓行简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忽而一笑,没说什么,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话太多了,加上桓行简反应冷淡,陈泰有些尴尬,衣袖一抬,施礼先下去了。

陈泰的身影从帐子里出来后,桓行懋才进来,一见兄长,犹如见太傅般态度庄重,不敢造次,上前先喊了声:“大将军。”

“坐吧。”桓行简完全无视帐子里未散的血腥气,习以为常,当下有空闲,给桓行懋舀了碗酒,子上善饮,酒量很大,轻易不会醉倒。

他一口气干掉半碗,袖子朝嘴上一擦,也不拘礼节了,许是这段时日在山上被困得狼狈又远离繁华的京都洛阳,桓行懋糙了不少。

“属下本该谨遵大将军之命,率军还京,但有些事觉得还是当面跟大将军说一说更好。”

桓行简微笑问:“什么事?”

临到该出口了,桓行懋反而有些犹豫:“其实是玄伯,我跟玄伯交谈,总觉得彼此跟以往都不同了,他这个人,我仔细想清楚了,不会反对大将军,可也不会支持大将军。西北军事,他自然不会怠慢,可洛阳的事恐怕不是大将军能托付的人。”

似是早有所料,桓行简一脸的平静,手指轻叩在膝头,思忖着道:“我知道,玄伯这个人在人情上不善杀伐决断,他么,总想两全,这世道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他捏了捏眉心,舒缓着发酸的眼眶,“我心里有数,眼下,郭淮病重,张既的能力还不足以威慑雍凉,就先让玄伯还留在西北,他也不见得乐意回洛阳这个是非之地。什么时候调他回去,再看局势吧。”

没有外人,兄弟两人自然可以推心置腹,桓行懋眨巴眨巴眼,提起合肥大捷:“属下听说,诸葛恪死了,大将军这次回朝打算怎么封赏毌纯?”

坐镇东线的封疆大吏,此役□□勋显著,捷报早传,可桓行简没还朝,封赏的事便迟迟不能一锤定音,洛阳的天子,有心无力,只能耐心等大将军回来。

桓行简呵笑了声,不答反问:“你觉得,我该怎么赏毌纯?”

已经是封疆大吏了,再赏,那只能是授开府治事之权了,桓行懋把心中所想一说,两只眼,追随着坐上的兄长。

他食指微微一摇,深深看向桓行懋:“淮南重地,兵强马壮,仓廪充实,我要是再给他开府治事征辟人才的权力,合适吗?你记住了,朝廷和地方,只能是强干弱枝,四征四方将军们已经足够持重,这也是我不得不考虑的地方。只是,现下海内未平,不得不依仗外藩,但我也绝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和自己所猜相差无几,桓行懋了然,兄弟两人秉烛深谈良久,不觉间,夜都深了。

再出来时,四下里早恢复寻常,露水下来,桓行简眉眼被打得湿润,越发衬的五官醒目。回到寝帐时,发现嘉柔困得直打瞌睡,却强撑不倒,他笑着上前,把人一抱,送到床上去:

“既然困了,怎么不先睡?”

她迷瞪着眼,烛光里,桓行简那张脸越发柔和可亲,嘉柔费力扯出个笑:“我等你呀。”

话说完,许是等到了他的缘故,眼皮彻底睁不开了,嘉柔头一偏,很快,匀净的呼吸声响起。

翌日,桓行简只点了三五百骑,带上嘉柔,同张既一部人马一道往凉州治所来。

这一路,因战事既了通身轻松,行程不急。沿路风景几经变易,到了凉州地界,虽是初秋可秋味儿似乎已经非常明显了。

风干燥地吹,天空蓝得澄澈,鹞子像断了线的纸鸢在头顶上盘旋不断,长草开始泛黄,风一过,连绵出汹涌起伏的线条来,倏忽之间,能看到牛羊的身影藏在其中。

落日如血,像是倒头就能栽入群山的怀中之中,然而,在天边烧出了个五彩斑斓,整个大地浓墨重彩,连人面儿上,也红彤彤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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