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272)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卫会很愉快地盯着夏侯至,不急着说话,肆无忌惮的目光把夏侯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夏侯至一如从前,认出赵俨会葬时过来套近乎的卫会,他还是那么冷淡。卫会浑不在意,施施然进来,四下看看,手指随意地在肮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破几上一过,灰印赫然,他啧啧道:

“太常同大将军昔年号称‘连璧’,今日美玉蒙尘,真是让人不忍心呀。”他埋怨地瞪了眼外头一脸唯唯诺诺的狱卒,“廷尉怎么回事,也不知捡个干净的地方来安顿太常?”

狱卒不知所措,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卫会一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夏侯太常,别来无恙啊?”卫会尖锐地笑了,锋芒逼人,“赵司空的葬礼上,我同辅嗣一道拜会太常,太常清高,我两个少年人自然高攀不起。”他说着说着,语气里便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恨意和艳羡,“想必,唯有大将军能得太常高看,我听闻,你们少年时食则同席寝则同榻,谈玄论道,通宵达旦,也曾一道服散纵酒,浮华风流。恨我不与尔等同为少年时,否则,你怎知我不如你们?”

莫名其妙的怨气,夏侯至压根不想搭理他,蔑然一瞥,没有接他的话。

卫会一双眼睛如猫,蛰居在暗处,闪着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总教人不舒服,好似随时能被他伸出来的利爪伤到。

他没有生气,依旧好脾气的笑了:“太常,依旧风姿不减啊。”说着,眼睛里忽多出一份暧昧的狎昵之色,他伸出手,犹如情人一般抚上夏侯至的衣襟,摩挲不已,语调委屈:

“太常为何不肯正眼看我?我仰慕太常已久。”

夏侯至下意识避开他的狎近,衣襟一扯,冷冷道:“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

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卫会不死心,像盯猎物一般凑近了他,手底窸窣的衣料声不断,他甚至能摸出夏侯至衣服上的暗纹,像花开在手掌,让人又怜又想摧毁。因此,那语气便也于温柔中不乏威胁:

“太常,还是如此清高?你知道吗?如今能救太常的人只有我,因为,别人都劝不动大将军,只有我卫会能让大将军回心转意……”

一语未了,夏侯至凛凛打断他:“君何必相逼至此?”

他神色淡然,语气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卫会见状,终于悻悻收手不再有逾矩的动作,一整衣衫,眼角依旧轻佻地打量了他两眼。

随后,颇有意味地冲夏侯至又笑了笑,那双眼,完全像吐信的毒蛇了,“太常,既然如此,行刑那日我一定去送卿一程。”

说完,利索走出来,正碰上一脸惊诧的兄长,他捧着供词,是要来夏侯至过目的。

卫毓看他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还有那熟悉的表情,心下不快:“士季,你……”

不等兄长说完,卫会对他微微一笑:“我来看看夏侯太初,毕竟,他这一死,风流绝矣。兄长,你不可惜吗?”

卫毓看着庶弟笑眼中的疏离和讥讽,更不舒服了,可一时无从应话,只好生硬岔开:“你母亲近日不太好,你多陪陪她。”

“兄长,”卫会很友好地提醒他,“我已经向大将军求了个恩典,等我母亲百年之后,封她为夫人,大将军答应我了。所以,兄长,日后记得称呼夫人。”

卫毓心中狠狠一惊,他蹙眉,卫会不放过他一丝表情变化,不依不饶的:“兄长不为我和母亲高兴吗?”

父亲在世时,最偏爱庶弟,恨不得庶弟能承袭了他的爵位。然而,父亲终不能以一己之力挑战礼法。卫毓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置之不理,走进去,把供词很客气地拿给夏侯至看:

“太常,你看这……”

夏侯至已经转过了身,两只眼,继续默默注视着那扇高窗,外面,是北风肆虐的洛阳城。此刻,必定已是万家灯火,不知铜驼街上是否还有百姓的欢笑声。

“不必看了。”他回答。

卫毓一脸尴尬,卫会则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揶揄地瞄了瞄兄长。他掸掸衣袖,像来时那样愉快地走开了。

外面夜色如墨,卫会思来想去,还是回了公府。

刚下马,听身后也传来一阵急迫的马蹄声,借着烛光,他看清来人,是一脸风霜的桓行懋。桓行懋没着意他,形色匆匆往里赶,卫会突然开口,向他施礼。

桓行懋这才看到他,步子一收,微喘着一张嘴,喷出团团白雾:“士季?”他得知洛阳出事,快马加鞭一路,脸上表情卫会琢磨得一清二楚,他笑道,“将军是为太初而来?”

“不然呢?”桓行懋忧心不已,不由地放低声音,“士季,你整日不离兄长左右,可探得他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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