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372)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大将军为什么老看着我?”嘉柔发觉桓行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不曾移开,却不说话。她那张脸上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吃的热了,慢慢起了绯意。

“我也怕是假的。”他吃的并不多,放下汤匙。旁边,有人认出刺史家的这位女郎,上前犹疑着打招呼,嘉柔轻快地应了,声音甜脆:

“是我,我是柔儿呀!”

笑声满堂,对方不忘赞美她的样貌,桓行简静静看她和人攀谈起来,没有插话。

直到两人乘着凉州清明的月色回到刺史府,嘉柔轻声问他:

“大将军为什么不说话了?”

桓行简略有惆怅,凝视着她:“大家看你,一定心想这要什么样的年轻人才能配得上这小娘子。沙州的胡人老汉他告诉我,很多人爱慕你,想要娶你。我现在这个模样,恐怕配不上你。”

“大将军为何来找我?”嘉柔不当他是玩笑,她直直望着他。

“我说了,我是来找我的心上人,带她回家。”桓行简低头一笑,他脱了外衫,挂在屏风上像往常那般和她相处,仿佛就在公府。

嘉柔的脸忽就烫的厉害,他还是那个身形,宽肩、细腰、长腿,从头到脚都还是那个桓行简。

两人之间的话,仿佛在沙州那一夜说完了。只是说话,嘉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沙州的风土人情,一场暴雨,一场大风,天上的鸟,地上的兽,带芝麻的胡饼烤的喷香……桓行简搂着她,两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一个翻身,他就能掉下去。

沙州的风更厉害,刮了一夜,像西北的歌谣直白热辣,不讲究起兴,上来就轰轰烈烈劈头盖脸的。两人枕上听风,桓行简怀疑嘉柔那简陋的租房几乎能被掀翻了屋顶。

说到大奴,嘉柔又只剩下了哭。

直到此刻,嘉柔仿佛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自己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唯一的一个人,她一下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怔了怔,才去抱他,他腰腹的肌肉结实、坚硬,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嘉柔忍不住颤了一颤。

“大将军是觉得自己残缺吗?”

柔软滚烫的身躯让他也是一颤,他沙哑着声音:“是,平时在洛阳倒不觉得,可见了你,你还是那么青春美丽,我自惭形秽。”

这简直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他那么自负,哪怕少一只眼睛,也不碍桓行简看这世界,掌控这世界。嘉柔想起他说过的话,又忍不住问他:

“你会怪我吗?恨我吗?”

这些翻来覆去的话在沙州的那夜里,她问过许多遍了。

桓行简亲亲她的额头:“不会,我从没怪过你,何谈恨?”

他那双眼睛多好看啊,嘉柔脸上湿漉漉的,她紧贴他胸膛,喃喃的:

“我也不是无暇的,大将军,这样我们就般配了……”

她轻轻拿起他的手,呼吸急迫,指引着他拨开衣衫摸到那块凹凸不平处,像是被刺到,桓行简竟倏地抽了回去。

他不愿意去碰,下意识地不愿意。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件事一直在折磨着他,就像病了的眼睛。

“石苞不在洛阳了,我把他调去了青徐,”桓行简声音低不可闻,“我对不起你。”

嘉柔摇摇头:“我不怪他。他为的是大将军,他是你的人,不为你,难道要为我吗?”

说着,她像是有些娇嗔地撅起了嘴,“没有我这么丑的新娘子,身上有那么丑的疤,你也嫌我,是吗?所以不愿意看一看,摸一摸?”

桓行简心里难受:“当然不是。”

沙州的夜里,他告诉她,两人回去就成亲,他要去父亲那里提亲。嘉柔皱皱鼻子,不说话了。

桓行简喉结动了动,他犹豫片刻,手指顺着她美好滑腻的肌肤摸了过去。疤痕不小,像火一样烧着手心,提醒着他她为此受过多大的痛苦。

大约和他那一瞬是一样的痛不可说。

他忽然就抱紧了嘉柔,心境清晰,就是那一刻,在军帐里,他想卸下铠甲,丢掉环首刀什么都不管了只抱紧怀里可怜的一个女孩子而已。

熟悉的体香,馥郁的呼吸,他太久没放松过自己,一触到她,久违的瘾就上来了。

“柔儿,还疼不疼?”桓行简手拿上来,摸着她的脸问。

嘉柔鼻子一酸,声音像被摧毁的幼苗:“阴雨天气有点痒,不过能受得住。之前,疼死我了,疼的我不想活了,后来又痒,骨头缝都跟着痒,我又不想活了。但我还是活着,李闯他为了我能活,他一个堂堂男儿给人下跪,我不能让人白受屈辱,自己要死要活……我知道你肯定找到了他,你不会难为他的,对吗?”

“我感激他。”桓行简深吁出口气,他欲望上来了,止不住,怀中的身躯又软又烫,他每个夜晚都想她。这没什么好羞耻的,他是男人,夜里想自己心爱的姑娘,可看不到,摸不着,就留他一个人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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