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73)

作者:蔡某人 阅读记录

一时间,悲从中来,嘉柔不知道日后思及夏侯妙是否也如此。那些荆条缠住衣角,勾连回忆,一枝一叶,凋萎于世。可胡枝子明年还会再抽出新芽,开遍山野,而夏侯姊姊不会回来了,她眼中那片湿凉的水光迅速弥漫成雾沉沉的一片:

春天多好呀,这个世上总有人等不来某一个春天。

北邙山上坟茔无数,王公贵戚,多少弄权人。夏侯至伫立风雪中,神思深陷,放眼埋骨之地不由想起昔日少年人的一句戏言:

吾等俱是北邙人而已。

话是杨宴说的,富贵膏芽,偏要谈天地,言生死,黔黎之苦不知,人间之愁未尝,一张嘴便是百年身后事。

“帝非帝,王非王,千骑万乘走北邙。”他低吟起献帝年间洛阳小儿的谣谶,抬眸间,和桓行简一接,对方显然是听到了,在纸钱飘摇里,眉宇染白,薄唇紧闭,不过把微锁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下山时,步步蹉跌,阿媛滑了一跤被桓行简提溜起来抱在怀里,她人小,失去了母亲便格外想粘父亲:

“是不是舅舅要走了?”

小小的孩童,也是疲累极了,脑袋一歪,窝在了桓行简的肩头。

“嗯,舅舅在长安还有政务要处理,不能逗留太久。”他步履沉稳,目光一调,知道嘉柔和夏侯至在后面。

阿媛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小脸凄然:“是不是柔姨也要跟舅舅走了,父亲,我不想让柔姨走……”说着,嘴巴一皱,又是个想哭的模样。

心底深处的那抹杀意顿起,桓行简淡薄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回荡着脚踩雪泥的杂乱。

回了桓府,照丧礼流程还有一顿晚饭,不过本族亲友。夏侯至被桓行简留下,眼下,似乎也并无用饭的心情,怀抱着阿媛久久无言。

最终,强打起精神说:“闰情还病着,等雪一停,我就启程回长安。临走前,有一事得跟你打声招呼,柔儿要回凉州。我本想的是,让她搬去我府里住,也该准备出嫁的各项事宜了,她执意不肯,想从凉州发嫁,我不好太驳她的心意。”

话音刚落,阿媛从夏侯至怀里噌的起身,一口气跑到嘉柔的园子,后头跟几个婢子,一路紧跟,生恐跌了她。

嘉柔脱去丧服,换上素色衣裙,发髻轻挽,正收拾东西。小几上,摆着几样清淡汤粥,两盘点心,早搁的半温不热也不见动一下筷子。

听门“砰”地开了,打断了旁边左劝右劝崔娘的声音,见是阿媛,嘉柔丢开手里叠放的衣裳,忙回身抱住她:

“阿媛,你用过饭了吗?怎么手这样凉?”

阿媛鼻子一抽,便哭了起来:“柔姨,你别走呀,母亲不在了,舅舅要回长安,你要去凉州,父亲又要当值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一连串的话,把嘉柔听得酸楚至极,未及开口,阿媛把个小脸仰的水光光一片,呜咽哀求:“柔姨,别走,我一定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别走呀……”

旁边,崔娘又悲又气,一面怜悯她年纪小没了娘确实可怜,一面自己有苦难言,这边觑着嘉柔神色唯恐她心软,飞快地喊道:“柔儿。”

嘉柔两眼鼓满了亮晶晶的泪,低下头,在阿媛光洁饱满的小额头上亲了又亲:“阿媛,等我嫁过来了,你再来萧府,我天天陪你玩儿,好吗?”

阿媛只是哭着胡乱摇首:“不好,求你了柔姨,别离开我,为何你们都要离开我,”说着忽把眼泪一抹,讨好似的跟嘉柔商量起来,“柔姨,我一定不惹你生气,我保证,我很乖的从没惹过我父亲母亲生气,你信我呀!”

被缠的没法,嘉柔只好先答应下来,急的崔娘在一边使劲打起眉眼官司也无用。

应下来后,阿媛不说走,亲昵依偎在她这里。许是太累,不多时阿媛昏沉睡过去再叫不醒。崔娘过来相看,正欲启口,嘉柔轻轻摇了摇头从床榻边起开,朝外走:

“我知道崔娘想说什么,我去去就来。”

知道夏侯至此刻应该还在府里,嘉柔提着灯,到东厢房廊下站了会儿,拦下个婢子:“征西将军在吗?请他出来。”

话说着,里头夏侯至听到嘉柔声音,走出来,形容也是万分憔悴:“阿媛在你那睡下了?”

“兄长,我……”嘉柔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掠,下意识朝里头看了看,隔着窗,依稀看到桓行简的身影,他似乎有所感应,一抬眸,嘉柔嗓子眼都要跳出来了,迅速扭过头:

“兄长,阿媛不想我走,可我还是想走。我,”说着羞了一瞬,脸热热的,“崔娘说,该准备嫁衣了,还有好些事得张罗起来,姨母她疼我,肯定能为我准备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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