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碎(4)
偷情、私奔、然后在私奔的途中与情人双双死去,黡染的一生,连死,都充满了戏剧性。
站在灵前,看着被一层白布覆盖的黡染,结香心里是空荡荡的悲凉,眼泪却无法流淌出来。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放开手……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被得到洛凝的爱情这样甜美的陷阱所诱惑……如果她那时候反对到底……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心里乱纷纷的,一片凄迷。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轻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到的是洛凝。
洛凝看着她,以一双寂寞清秋似的眼睛。
然后,他轻轻弯起了嘴唇,安慰似的笑,“……即便黡染不在了,你也是我的妹妹。”
结香看着他,于是,潸然泪下。
“……不要难过……”他低低安慰。
她却只是摇头,她对不起黡染。
黡染死去的时候,划过她脑海的第一个意念却是,洛凝该怎么办?他会怎样难过?
这样除了洛凝什么都不能思考的自己,根本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额头抵在他黑色的丧服上,她低低的、细细的说道:“……黡染……黡染她是喜欢你的……”企求着什么原谅似的,她不断的说着,洛凝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一双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他再一次认同她的谎言。
结香在他怀里抬头,看到的,是一点水光也无,干涸如砂的眼睛。
最深的悲哀如火,将眼泪都焚烧枯干。
结香闭上眼睛,任凭泪水纵横。
黡染,你知道吗?你不要的这男人,爱你,一生一世,可以原谅你的一切,他给你的,你不要的,我却求不得,因为他不肯给我。
求不得,三字,底定她一生命运。
又是一季春残,撑着一柄江南油纸伞,结香站在巷子口,等洛凝回来。
春残香销,雨水寂寥,连她伞子上的白娘子都静静的唱着寂寥,只有不知道从那个高墙里传出的胡琴低低哑哑的吱呀着,仿佛美人迟暮。
春雨厌厌的的凉着,象是生了病似的,一丝丝都□□般的冰冷。
她安静的等着,看着一辆漆黑的车子慢慢而来。
洛凝从车上下来,脱下肩膀上的披风,覆盖在她细弱的肩膀上,消瘦的指头骨节分明,从黡染死后,他就一直身子不舒爽,虽然没什么大病,却是一天天眼见着清减下去,“天气这么凉,怎么不多披一件衣服?”
洛凝的体温和味道在披风上盘旋不去,结香只清淡一笑,什么也不说,眷恋的瑟缩在披风里,象是只小小的猫儿。
早有仆人接过了她手里的竹伞,洛凝漆黑的头发在风里沾染着一丝迷离的水光,他轻声和她说着话,她含笑听着,只偶尔应答几句。
她跟在他身边,距离半步,一步一步踩在他的脚印里,便已是会笑上半天的幸福。
“我这回给你带了条项链回来。”洛凝进到屋子里,从口袋里拿出精工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条和阗羊脂白玉碎嵌的莲花项链。
“多谢姐夫。”结香接过,淡雅的微笑,云淡风清,仿佛莲华。
“你喜欢就好,女孩子家,要出嫁了,多几件首饰压箱底总是好的。”洛凝笑道,把衣服交给仆人,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略有落寞的一笑。
出嫁?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仿佛跟她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爱另外一个男人?成为他的妻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她的爱都给了洛凝,没有多余,正如洛凝的爱都给了黡染,她便一点残渣也得不到。
结香回到房间,小心的把洛凝送的项链放在了梳妆盒里。
妆盒里,各色首饰都有、其中有洛凝送她的,也有洛凝当年送给黡染的,如今,这些都是她的。
洛凝送她的珠宝,大都是以莲花为模样,大抵是因为所有人都夸她如莲华清雅怡人吧?
摇摇头,结香轻笑,看着一盒的珠光宝气,忧郁了起来。
她想要的,不在这里,洛凝也不肯给她。
她唯一想要的,装饰自己的,是当年洛凝做为定情信物送给黡染的珊瑚簪子,那殷红如胭的簪子,是她心头永远的向往和期待,那却是洛凝唯一不肯给她的。
抬起了头,镜中的女子有一张苍白如莲花的容颜,细嫩仿佛花苞的嘴唇带着瑟缩而娴静的风韵。
洛凝曾笑说,她美丽得让人想要保护,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总是低头,轻笑,笑容里却全是枯涩。
她只想被他一个人保护,但是,他却只想保护黡染。
她给的,他不要,他给的,黡染不要,黡染不要的,她得不到,这个死局,无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