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40)

作者:流花烟雨 阅读记录

德琳怎么也未想到会听到这么番话,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舜娘等了一阵,见她只是怔愣,低眉,“婢子此番回宫,受命核查尚书府的收支账目、贵重金石古玩的来历。从前凡是抄家查封的财物,都是分门别类直接入御珍库的账,这回却是单独造册、单独存放……”

她所知有限,不知这对德琳有没有用——因请调跟随安顺公主,霍项说她“妇人之仁”,她无话好说:她生为女子,可不就是”妇人”……年少颠沛,她自问早不被人情冷暖左右,进尚书府及此后这些年,所为都是奉命,无谓愿或不愿,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迷惑自个儿的身份:在尚书府的时候,她清楚自个儿是皇家的人,及至杜家出事、她回了宫,心里却无一日安生,恍恍的又总觉自个儿是杜家人——这般心性不坚,她委实不能再做龙隐线报了……

德琳默想了一阵,想不出舜娘说的是何意:她们杜家确是富、贵,可远不致招忌,如今之难若说是因财富、收藏被觊觎而起,那皇家可真是丧心病狂、穷凶极恶了!此念一起,便忍不住冷笑,“可查到什么不对?”还单独造册、存放,是要等着谁照册认领怎么?

“没有违禁、违制的。偶有账目上错漏的,细查一些旁证,也都对上了。”

违禁、违制?德琳瞠目:这是说……,违禁连的是贪腐,身为礼部尚书的,祠祭筵飨都在分内,若有心,截皇贡、匿国宝都非难事;而说到违制,一品要员能违的制……未若直说是谋逆了。皇家查这两样,他们对她父亲,竟真是丝毫的“信”都不存了?!

德琳心中郁愤,几欲拍案——估摸脸上带出来了,舜娘看着她生出忧色,德琳醒觉,垂目稳了稳,抬眼,“你,费心了。”舜娘说得轻描淡写,可她体会得出“细查”二字的分量,那是在毫无头绪中查找不知是否存在的线索,轻易的,谁肯耗那心血?可她、曾如师如友般伴着她长大的人,耗了,不声不响。这份苦心,她不能抹煞。

“婢子有愧。”听到德琳的话,舜娘一滞,跟着矮身欲跪。德琳一把挽住了,“舜娘!”扶她站直了,直对着她的眼睛,“对你,我亦有愧。”本不以为会说的话,此时自自然然地说了出来——最初的惊怒、恼恨、悲凉等等日渐平息之后,她能明白舜娘的身不由己。相较于舜娘的别无选择,她本可再多想想,却闪念之间把舜娘推上了不能回头的路,“我……”

“小姐,我情愿。”舜娘抢话,不让德琳再说,“还能有些用,我这心里……,否则,一辈子都受煎熬。”她看着德琳,如释重负后的平和,“我家人早已不存,于我而言,山南水北都非故乡,既如此,能走更远的路、看到更多的风土,不也是一件幸事?”

德琳盯了她一阵,别开了头,“她这两天能睡实了?”舜娘不想她负疚,她便不能再说歉意的话,否则是在胁迫舜娘反过来劝慰她、说 “不在意”,她还未厚颜卑劣到那一步。于是转问起了淑琳:听说这些日子她要么睡不着、要么做噩梦,端妃私下报请仁慧皇后宣了太医。

“詹太医来看过,开了药,昨儿一觉能睡两个时辰了。”

“暑热的天儿喝汤药?”德琳拧眉。

“是丸药。”舜娘解释,“您可要见见公主?”

微一迟疑,德琳摇头,“罢了。不必告诉她我来过。”连番变故对淑琳的冲击她不想亦尽知,可就算没有众多的眼睛盯着,她也不能总来看淑琳:温情或能给淑琳一时慰藉,然需她面对和承受的并不会有丝毫改变,令淑琳觉得无可依靠,才能促她更快地脱胎换骨,足以应付往后岁月中的种种不可知……

德琳想得很清楚,皇家钦封的公主,等闲人并不敢为难,这些日子旁观耳闻,端妃待淑琳称得上细致周全,又有舜娘在,故她对淑琳还算放心,眼下最牵挂的就是不知何时能见到昊琛了。

此时宫中各处已恢复井然,唯宫学还停着——魏夫子因书童盗题的事,引咎辞归乡里了,太子殿下这一向忙国事都分身乏术,哪还有空儿行督学之职?没了这两个镇场的人物,公主们聚到一起还不定给夫子们惹多少闲气,是以仁慧皇后吩咐“过了秋节再说”。德琳对此求之不得:从元沁坠马,她远离众人已两月有余,彼时她尚是名门贵女,如今家破人散,孑然无依,她自家思及都觉浮生无常,更遑论他人?她是不惧被人侧目,可要能省下精神、不必应付各色眼光不终究是幸事?

德琳自叹天意恤她,及至听到绿菱、墨莲说起一些事,才知有此念的远不止她——她深居简出,两个丫头却格外勤谨,又有彩月、银月、红绡、珠喜、雯落等等这些有意无意的耳目,差不多的事倒也都及时知道:首先是韩颖的日子不好过,她身为江宁府尹的哥哥被牵涉进前些日子查办的应天府和惠州郡的案子,户部正取证中,若坐实了抗拒新税法的罪名……,是以从行宫回来,韩颖便和徐若媛亲近起来;至于徐若媛,她不愿复学实在是因太忙,陪纪敏、周旋韩颖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许多商贾垂涎的接待回纥使团的差使落到了醉仙居——醉仙居与徐家的渊源如今路人皆知,仁慧皇后为此单找了徐若媛去,先是嘉勉了徐兴祖、徐家不避嫌忌为国献力,跟着告诫此事重大,容不得丝毫差错,“闻说你哥哥还在帮着人奔走伸冤,倒是个急公好义的人,可双拳十指,终究有限,什么都想攥住,怕不是太苛求了?”最后仁慧皇后笑笑地说了这么句。徐若媛听得心惊不已,少不得设法把这话传给父兄,联络他们商讨下一步的主意,又怕被人察觉,另是一番难与人言的的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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