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萧无忌手上掌着一盏烛火，凝视着面前之人……挡在他眼睛上的一只手，那只手修长白皙，形状优美，然而掌纹四分五裂，好似一个“风”字，亦或是一个“川”。

手挡住他的一双眼，对面之人往后退开，接着身影飞动，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走得很快，落荒而逃。

屋内此时被灯照亮，除了榻上有些凌乱，一切空空如也。他当然并未追出去，扫了一眼地上被摔碎的碗，嘴角微微上扬，倒是露出一个自嘲似的笑。

来去自有意，平生不留人。

他摇摇头，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酒入口中，只带来一股激烈的辛辣之意，被封在喉舌之间，像一团骤然被浇灭的火。

海风清凉，吹拂不尽。

谢慈呆呆站在沙滩上，脚下水波起伏，她望着黑沉沉的海面，心头生出了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

毫无疑问，那个带她回来的男人，应该就是萧无忌。

此前在火蛇殿相遇，她对他的身手不以为意，见他对那红衣人避若蛇蝎，心头更是不满。然而，方才一番交手。她的偷袭并未成功，甚至在一招之后，就被牢牢制住。如若萧无忌是她的敌人，那一刻她就已经败了。

想着，谢慈的眉心又浮现出了一团散不开的黑气。

落在两个俊美青年的眼里，简直比一场海啸还要来得可怕，“殿下怎么还在生气？莫非是被人欺负了？”

“你去问问吧！”

“不，还是你去。”

两人犹在推挤，忽然一道眼风刮了过来，谢慈冷冰冰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他们果然互相甩锅，说了句意料之中的话，“是‘他’出的主意！”

谢慈：“……”

她有这么可怕吗？就连这两个一直陪着她长大的家伙都不敢说句真话。

默了良久，两个护法对视了一眼，走到谢慈身边。

当然也看清了她脑袋上围着一圈白纱布。

“殿下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那萧无忌欺负你了？哼，我们这就去找他！”

两个青年，皆是一样的年纪，个子也一般高，在外人看来，就像画中人那样精致漂亮。可只有谢慈知道，眼角有泪痣的那个，胆子小，碰到老鼠能尖叫着跳到她背上。还要指挥她把老鼠拿出去埋了。

另一个爱拿扇子装风流的，懒得出奇，常常连续十天半个月不洗澡，并且酷爱闻自己的白靴子。

唉。

就这两个家伙，恐怕也只能在她身边混混日子了。

谢慈手一撑，坐在了一块光秃秃的卵石上，她捧着自己的脸，眼睛盯着几只爬来爬去的小蟹，忽然问了个问题。

“喂，你们说，我的武功怎么样？”

两人果不其然顿住了。

“小梅先说。”她幽幽补充道。

被指名道姓的小梅身上一抖，眼尾的泪痣都好像要掉下来了，“殿……殿下天资过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武林高手。”

谢慈保持笑容，心内吐槽，“你这家伙好像根本就没见过一个高手吧。”

另一个倒是很聪明，捏着拳头道，“天下第一！”

谢慈微笑着听完了二人的回答，心中头一回叹了气。

“……”

哪有这样的天下第一，竟然要千里迢迢来偷学别人的武功？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和平时太不一样，两个护法望着她，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次不用推三阻四，他们已相互交换了答案，“难道殿下在怀疑自己？”

小梅一下子站不住了，蹲在地上，拉着谢慈的手道，“殿下，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对。”

旁边那个跟着点头，“咱们无量宗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谢慈笑得浅淡。

小梅继续道，“还有无量神功，当初多少人为了它抢破了头，只要殿下好好修炼，定能成为天下第一。”

话音落地，海潮涌来，狂风吹拂着三人的衣摆，无端显出了几分苍凉落寞。

古今，多少豪言壮语，从风中飘过。

谢慈蓦然站起了身，护法们一脸期冀地看着她，“殿下决定回去了？”

“不。”

她本来的确打算回去的，但听完了这番话，不知为何，竟然想要留在这里。

“小梅，小柳，你们走吧。这些年来，我费尽心力钻研无量心法，想要横行江湖，称霸世间，却迟迟无法冲破十二重关，或许并不是它艰深奥妙，而是我太过执于此念。所以把自己困在了囚笼之中，以至于现在都没有读懂它的真谛。”

谢慈转过身去，“从今天起，我要放下自己的身份，重新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