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271)

何况侧门小,人流长,细水一般地过人,人流堵久了,难免怨声载道。

红毯边,湖州治中黄青松打个呵欠,道:“听说岱县接着了刺史大人,还吃了个瘪,不过定王殿下也到了,想来刺史大人今日断然是到不了湖州的……王别驾也是太小心了,非要本官现在便来守着。”

他旁边的属官小心地笑道:“是啊是啊,何至于如此?刺史大人在岱县被拦,不也没敢发作吗?咱们这里花团锦簇地迎着,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能发作什么?诸般账本细目还没交接,属官还没见,关键是军队还没到手,她就拿个刺史印信,能指挥谁?”

……

从城门往里转进去,越过宽阔的青石街道,走过湖州城极富盛名的挽柳桥,穿过常年鲜花馥郁的四明花市,翻过雕刻着湖州十八景本身也是一景的南水广场的汉白玉栏杆,就能看见湖州州学前那一片空地上,此刻黑压压坐了一大群青衣白袍的士子。

朝廷今年就要开科举,州学是之前就陆续建好的,察举制推荐上来的优秀学子,在州学就学是必经过程。

州学学子和三问书屋里的那些穷书生不同,察举制推举上来的多半家境优渥,不理庶务,不问世事,只埋头读书那种。

此刻这些优秀学子在早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每个人都瞪着自己面前的笔墨纸砚,眼神若有杀气,那些白纸想必已经被戳了无数个洞。

湖州别驾王黼坐在上方石台上,翻看着交上来的一叠诗稿,皱眉看了半晌,往桌上一拍,道:“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写不出一首像样文章!”

底下有人愤然亢声道:“文以载道,歌以咏志,如何能为权贵媚音!”

“放肆!”王黼勃然大怒,“文刺史当朝名臣,厨神之名名动天下。她如今履职湖州,是我湖州之幸!她喜好诗词,令你等为她做赋,集结成册,以此也让刺史大人见识一番我湖州才子的才情,不正是千古佳话?”

旁边一个幕僚笑道:“文刺史后宫女官出身,一朝女史,平步青云,如此际遇,实为传奇,大有可书,大有可书啊。”

又一个幕僚道:“便是你等搜索枯肠,实无佳句,也可以写写那宜王殿下对文大人之……”

一个幕僚道:“噤声!莫议皇家!”

底下众书生都露出鄙视神色。

一人道:“宫女!”

一人道:“厨子!”

一人道:“攀附皇子!”

一人道:“以色侍人!”

众人齐声道:“如此女子,居二品大员,主政一地,本就是颠倒纲常,祸乱朝纲之事,如今居然还要我等清白学子,为其歌功颂德,奴颜媚词。这将我州学置于何地?将我湖州学子置于何地?将我道德文章置于何地?!”

士子们齐齐弯下身,将那白纸往头上一顶。

“恕我等誓死不从!”

“恕我等誓死不从!”

……

平台上,王别驾怒气冲冲,猛拍桌子,眼底却笑意一闪。

……

城门口,黄青松还在和属官唠叨。

“刺史大人今天不能到最好。不然撞见州学的事情,总不大好……蒋大人那里拖不了太久,万一要闹起来……”

“别驾大人不是已经说了吗,实在拖不住蒋大人那就不拖,蒋大人真要发作……”黄青松的两条老鼠胡子一动,凑出一个滑稽又狞狠的表情,“学生年轻血勇,蒋大人年纪老迈,这万一冲突起来,无论是学生出了点什么事,还是蒋大人出了点什么事,说到底,那都是刺史大人的事……有何不好?”

两人对望一眼,都窃窃地笑起来。

……

从州学广场往西南角延伸,过春和景明二坊,便是湖州刺史的官衙,前任刺史已经前往天京述职,新任刺史尚未上任,但这并不妨碍刺史府大兴土木,整座刺史府都在翻修,工程浩大,工匠百姓人群如蚁,无数的车马运送着砖木石块川流不息。

初春的天气明明还很寒冷,那些只穿了单衣的工匠却人人汗流浃背,有人直接脱了上衣,裸露出精瘦的背脊,不停手地运木、搬砖、砌墙、挖池……饶是如此,还有县衙的民壮手持长鞭,看谁停下来擦汗,或者稍稍喘一口气,便一鞭子抽过去:“又偷懒!快一点!”

“啪!”

“班头!这个晕过去了!”

“冷水把他浇醒!倒会变着法子偷懒!”

“班头您行行好!大春才十六岁,体热已经三天了!不能再干了啊!”

“是啊刘班您行行好,孩子还小啊!”

“你们都让我行行好,我找谁行行好啊?哎,都是乡里乡亲,我想为难大家吗?啊?这不是刺史大人要到了吗?她要新府邸,府邸却还没建好?她人来了,我们拿什么献给她?拿这个建了一半的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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