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292)

嘴上却不好说,都讪讪笑道:“刺史大人多虑了,秋千结实得很,是白小姐打得太高,自己没站稳。”

也有人随口道:“不然您自己试试看?其实很有意思呢。”

谁知文臻立即接口道:“行,那我便试试看。”

几个姑娘呆滞地看文臻真上了秋千,她的护卫立即涌过来,文臻道:“采桑,用力推,推高点,我也体验一下直上云端的滋味。”

采桑向来是个实心眼的,立即捋袖子,给文臻推了个吃奶的力气。

呼地一声,荡上云天。

第一眼,见树木拔高而起,风似乎有了轨迹越云而上,大地田野像被卷起的画卷忽然都铺展于眼前,下一瞬画卷被风卷去,换了青天。

青天携白云冲撞而来,然后被分外轻盈的身子冲破,融入那日光万丈里,极度的光亮不辨万物,整个人似乎也被那光晒化,化为无数透明的泡沫,消散于一片湛蓝里。

那消散也只是一瞬间,随即呼呼的风声将意识和身体聚拢,碧绿的大地和深黄的田野以及远处青青的山岗再次冲入视野,于青青的山岗之上,隐约还有一道白色的浮云迤逦……

不,不是浮云,那是一条人影,遥遥立在远处的山岗之上,白衫如雪,衣带当风,似乎下一瞬就会随风而去,又似乎已经在那里,向着她飞起的方向,凝望了千万年。

文臻原本展开的笑容,在那瞬间凝固。

也不过是一瞬间。

秋千落下。

迎面是黑压压的人头,人群都仰起脸,各色表情,各色肤色,男女老少,像一朵朵诡异的人面花,向着她的方向。

她心中又惊又凉又微微颤栗,像一排蚂蚁悄悄列队爬过心脏,恍惚里还真有些抓不稳了,一低头也没看清人群里都有谁,猛然一声低喝,便松了手。

一阵惊呼。

她落下。

向着人群中央。

宛如水流无声分开,宛如游鲨逆流而上,人群中一条人影静默而又轻柔地一个旋转,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被辟到两边,一只手臂探出,轻轻接住了她,长发和衣角同时旋飞而起,日光同春日柳絮散了满身。

恍惚中只看见一片云点在额角,那一处的日光璀璨如钻炫目得不能睁眼,额头上微微一片湿润,似乎是谁的柔软的唇瓣擦过,太快,蜻蜓点水,风过柔花,一滴露珠从碧草尖轻轻坠落。

下一瞬文臻轻轻落地,双脚站稳,身侧有细微气流掠过,衣角翻飞而起带着熟悉而高妙的香气,须臾散去。

随即人群惊呼着关切着蜂拥而上,她转头,济济人群中一张张陌生的脸。

她怔了一会儿,抚了抚额头,摇头笑了笑。

下了秋千后,文臻就有些兴致懒懒的,秋千的事,也只是说自己失手,接连两次失手,尤其刺史大人也失手,倒让原本被人议论嘲笑的白家小姐顿时解除了尴尬,人们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刺史大人后一次莫名其妙的掉落秋千事件上,也就没人再抓住白小姐清誉可能有损这件事做文章了,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挽救了白小姐的终身,这使湖州府白林大为感激,过了一会儿悄悄走到文臻身前,默不作声长揖及地。

文臻一笑抬手,心照不宣。

她本意也不全是为了那傻女子解围,只是如果真是某个人的话,那气性可太大了些。

她静静坐在那里,想了一会方才的景象,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此时日头渐高,放纸鸢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大叫:“看天上!”

众人这才看见天上众多纸鸢中,有一个分外大,颜色也是纯黑色,十分显眼,那纸鸢原是在另一处山坳中放着的,渐渐飘摇过来,却是一只巨大的老母鸡,正昂首向天做打鸣状。

那纸鸢做得逼真,在风中一抖一抖,便如那鸡真在打鸣一般,在场的人倒有一多半是读过书的,自然明白这纸鸢的意思,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文臻负手看着那纸鸢,牝鸡司晨,是这意思吧?按说这典故用得不大对,这是女主乱政的意思,但就是因为用得不对,才透露出其中险恶的意思来,因为众所周知,她和皇子有脱不开的关系,而燕绥是有足够强大的实力问鼎皇位的。

老皇还在位,给她用这样的形容词,可不仅仅是讥刺。

张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铁青着脸对负责守卫的潘航道:“可有人膂力足够?将那纸鸢射下来!”

潘航摇了摇头:“方才我们已经看见了,试过了。离得太远,无法射落。”

“把放纸鸢的士子找出来,我亲自训诫!”

文臻一拦,“放纸鸢是挑春节的规矩,触犯哪条律令了?”

“那也不能任其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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