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325)

文臻回身,看了看他,道:“能说话了?”

苏训“嗯”了一声。

文臻没有再说什么,让开身体,苏训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过了一会发出安全的讯号。

文臻也便爬了上去,却原来是一口已经废弃的深井,井口苔痕遍布,井台满地雨水飘荡着落叶,四周竹林茂密,透过竹林隐约可以看见风格粗犷的建筑。

看那建筑风格,应该还在迎蓝山庄之内。

快到井口的时候,苏训伸手来接她,文臻笑一笑,自己撑住井口爬了上去,苏训垂下眼退后,一言不发。

文臻上去之后,并没有走,坐在井台上,对着井底看了看。

苏训立在她背后,诧异地道:“大人,您在看什么?”

文臻转头看他,道:“你方才怎么知道会有剑穿出墙壁的?”

她一边问,另一只手在那井壁边缘一扳,轰隆一声,井沿另半边忽然齐齐塌陷,一块大石落下,将整个废井堵死。

如果此时还有人从井底往上爬,那么一定会被砸成肉泥。

不过,并没有。

轰隆声响里,苏训十分诧异地道:“什么剑穿出墙壁?”

文臻凝视着他。

苏训的眼睛黑白分明,那酷肖燕绥的眉眼里,并无半分掩饰和退缩,他微微皱眉,道:“我好像在地下密室里晕了一会儿,醒来之后隐约听见脚步声,就顺着脚步声追了过去,我追到的时候,大人您正在摸索机关。然后门便开了。”

“你没碰见任何人?”

“没有……不过我赶到大人身后时,好像是隐约看见一条影子闪过,但随即门就开了,我回头看密道,没有看见人。”

他忽然反应过来,惊道:“大人,方才密道里还有别人?还有别人为什么大人你没察觉?难道……难道对方冒充了我?”

文臻点点头,转头看着底下,那块大石正卡在井的中央,透过边缘的缝隙,可以看见底下黑洞洞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底下道:“唐先生,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底下毫无动静。

“我不知道你打算在湖州布置些什么,但想来我任职湖州,必然阻碍了你的路。当然,你在湖州作祟,也会阻我的路。不是我搬走你这块绊脚石,就是你铲除我这个拦路者。你我既然已经无可调和,又何必眷念往昔的那一点虚无的情分?”

风声从石头的缝隙倒灌入深黑的废井,听来像是人无奈的叹息。

“湖州的钱、粮、以前都是你的吧?甚至本地不产丝麻,却年年收丝麻,那些需要高价去购买的丝麻,据我所知,定阳倒是盛产。湖州粮赋重,百姓无力再去照管桑蚕,湖州却不取消丝绢定额,甚至定得高高的,逼百姓不得不拿出全部积蓄,去买定阳的高价丝麻以交税,这中间,定阳又赚了多少?唐羡之,唐家富有三州,却依旧寄生于区区湖州之上,跗骨之蛆,不断吸血,湖州人民又有何辜,起早贪黑,日日耕作,除了喂养湖州,喂养朝廷之外,还要喂养你唐家三州?”

苏训立在她身后,听着听着,眼神微微一颤。

文臻语气平静,眸光却很冷。她想的是更重要的事。

之前查到丝麻买卖牵扯到定阳,她才发现湖州赋税竟然还有这一层猫腻。

明明本地不产,却不取消,要的就是肥了全境养桑蚕,大兴织造业的定阳。

定阳的丝、麻、棉布、绸布,到了湖州,就是几倍的利润。

明明湖州也不是不能养桑蚕。

由丝麻倒推,钱粮之前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多收,多出来的自然是归了唐家三州。

唐家竟然这么多年都在吸湖州的血!

现在军方明显也有唐家的势力,如果湖州真的军政之前实际全部掌控在唐家手中,那么一旦唐家出兵,原以为的第一道屏障湖州,就会成为第一道口子,到那时,整个中原都会在唐家面前敞开!

多亏了李相心血来潮,派她前来,等于朝廷忽然踢过来一块石头,拦在了唐家大业通衢大道之前,唐家如何能不用尽方法将她踢开?

但是,唐家也可以不用对付她。如果唐家渗透太深,她没能及时力挽狂澜,唐家依旧能够从湖州长驱直入,那么,第一个死的还是她!

湖州难,难的并不是查出赋税低的真相,过往那么多年赋税是怎么收的,人多口杂,谁来最终都能查出来。

难的是是否有命活到查出来。

又是否有命活下去。

文臻心中有火,径自对着井底道:“唐先生,你该知道,我要拿到唐家自湖州吸血的证据并不难。要以此取信于朝廷也不难。说到底,你唐家也并不怕被朝廷知道真相,因为你们清楚,无论是朝廷还是我,过去的赋税也不可能让你们唐家再吐出来,不过是心照不宣,各自加紧罢了。但是从今以后,唐家还想从湖州吸血,那是绝无可能。请先生转告唐家诸位,之前的事我不追究,之后的湖州也请唐家及时收手。请立即离开湖州,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明白什么叫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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