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369)

上次刺史大人穿这件衣服,还是在迎蓝山庄,他被挟持站在对面,亲眼看见大人将暗格里的花名册扫进了这个看似是刺绣的口袋里。

今天又穿这件,这袋子里又要装进什么东西了吗?

定王护卫牵过马来,文臻还没说话,张钺立即道:“大人不骑马,换轿子。”

护卫道:“定王殿下已经赶去,刺史大人不赶紧骑马去伺候,还要慢悠悠坐轿子,让殿下等你吗?”

文臻含笑道:“本官自任职湖州,未骑过马,骑术不怎么精绝,湖州军民皆知。等会万一当众掉下了马,或者因为骑术不精误了事,还请帮忙在殿下面前多担待。”

那护卫冷笑道:“自会担待。”

文臻便慢吞吞往马上爬,爬了好几次爬不上去,那护卫不耐烦地往前一站,打算抬手粗暴地把这女人送上去,手一抬,文臻就来接,两手相交啪地一声,他眼前隐约有彩光一闪,下一瞬便觉心间烦恶,嘴一张,竟源源不绝吐出无数小虫来!

四面惊呼无数,护卫们齐齐后退。

惊呼声里只有文臻悠悠笑道:“世人只闻口吐莲花,今日倒见识了口吐蛆虫。”

那护卫已经倒在地下,想要呕吐,但怎么吐都是虫子,那虫子无毒,却像是源源不尽一般,长毛的,节肢的,软体的,带刺的……从他嘴里黑泉一般向外涌,看得众人脸色抽搐,片刻之后定王护卫们哇地也吐了一地。

张钺苏训早已得了文臻提醒,避到一边不看,文臻从那群人身边走过,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凉轿,淡淡道:“想必是黑心烂肚肠,早就腐烂生蛆了,今日帮你都清除了,大概吐上三天三夜也便完了,不必谢我。”

那个在虫子堆里惨叫打滚的家伙且不说,其余人听着,这暑热的天气里后背里凉凉沁出汗来,之前都知道这位女刺史手段多心眼足,但都以为是官场手段,谁知道竟然诡异成这样,一时谁还敢说话,纷纷离开文臻身侧几丈远。

文臻不过笑一笑,之前一直忍耐没出手,是因为没到时机,还真以为她是个棉花性儿?

张钺走过来,变戏法般哗啦挥出一把扇子,挡住文臻眼睛,一边眼神溜向她的肚子,一边悄声道:“别看,小心吐出来。”

文臻好笑,心想你这是忘记这虫子是谁弄出来了?一边斜身躲在他扇子后,悄声道:“张大人,控制你的眼神,这么总往我肚子上看,是生怕别人猜不到吗?”

张钺折扇一收,啪地一下敲了一下自己脑袋。

文臻迎上他懊恼的眼神,心里好笑,上了凉轿,笑容渐渐敛去。

湖州求雨,惯来都在城东玄天庙和龙祠,两庙相邻,一个供奉传说中能调遣龙王的玄天大帝,一个供奉龙王本身。中间一处广场,便会搭起祭坛求雨。

湖州求雨风俗很多,文臻在路上就听张钺说,会挖旱魃,会抬出玄天大帝像来游街,会在玄天庙和龙祠和“下雨帖”,意指对雨下请帖。文臻一路过去的时候,看见玄天庙附近的街道上空都拉了很多横线,线上面吊着许多三角形彩色旗帜,那叫“雨吊子”,取其谐音,指天上的雨掉下来。

文臻到的时候,远远就听见锣鼓开道,倒不算喧嚣,因为求雨只许两鼓一锣,且以鼓为主,咚咚声响拟雷鸣之声,两列人从玄天庙出来,抬着玄天大帝的神像,放上已经布置好的祭台,神像前放一个盛水的瓷瓶,随即众人于祭台下磕头,有专门的求雨人戴斗笠,披蓑衣,敞头赤脚,载歌载舞,歌词倒很简单,“苍天得仁,济我霖雨,朝出一云,暮泽天下……”只是毒辣日头下,那些听来机械单调重复的句子中暗含着的焦灼迫切,仿佛也被热浪蒸扭曲了一般,听来令人焦躁而恍惚。

张钺喃喃道:“风乎舞雩,咏而歌……”

“雩,吁嗟求雨之祭也。”文臻看看万里无云的天色,心中叹息,知道两天之内是别想有雨了,结果迎面而来的求雨人递上的蓑衣,一眼看见前方凉棚下,燕绝正翘着二郎腿坐着,身后是左右打扇的侍女,身边是冰镇着的瓜果,面前是跪着的满身油汗的求雨百姓。

看见文臻来了,燕绝一指,道:“文大人是湖州父母官,这雩祭理当主祭,文大人这便请上高台吧。”

张钺一看那毫无遮挡的祭台便急了,上前一步道:“殿下,下官已经写好祭文,便由下官代刺史大人向上天求祷吧!”

燕绝眼睛一斜:“你是湖州刺史吗?”手一伸,“既然已经写好祭文,那正好啊,拿来让文大人先读,我瞧瞧,哟,写得不短,文大人有力气读完吗?”

他笑得十分恶意,此时那主持求雨的巫师模样的男子却上前一步道:“殿下,主祭不可为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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