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475)

中文一边感叹这孩子的娘亲教得好,这点大孩子,别人家还不能自理,这位不仅自己的事什么都会,还会很多大孩子都不会的事儿,上至四书五经,下至杂务江湖经,竟然多少都知道一点。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娘是打算把他往哪个方向培养,竟隐然有点诸事皆通百业皆熟的味道,能做到这一点,想必自小便是各行各业都见识过,十分广博,真是上得厅堂入得书房下得厨房,只是学这么杂,难免分心,这是不想专心走仕途?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需要所学如此驳杂?小小年纪如此自立?还是仅仅是因为经历导致?

他这么想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动,隐约有什么想法掠过,却又捕捉不住。

随便儿第一次帮忙给燕绥换药的时候,凝视那伤口很久,中文看他大眼睛晶亮,以为他哭了,然而他没哭,只是伸手去轻轻摸那凸凹不平的肌肤,轻声道:“漂亮叔叔那时候,一定很痛吧?有人给他吹吹吗?”

中文默然,半晌道:“……有的吧。”

随便儿便道:“叔叔你撒谎了。”

中文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勉强笑着转移话题,“随便儿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是说你不害怕伤口吗?”

随便儿“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是不怕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有点想哭……”

他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显然对自己忽然出现这种情绪也很不解。

他确实见过更可怕的伤口,见过濒死的人,甚至当初天花疫情的时候,还远远见过浑身溃烂的人。

可是都没有此刻,忽然酸而软的感受。

好像漂亮叔叔那张漂亮而又可恶的脸,此刻瞧着也不那么可恶了。

中文轻声道:“别哭。他不喜欢的。挨了刀没什么,还活着就好。”

随便儿嗯了一声,忽然俯下身,对着燕绥那个还没愈合的刀口,轻轻呼了呼。回头对中文笑道:“我小时候摔跤了,老妈也是这么给我呼呼的,她说呼呼就不痛了,嘿,怎么会不痛?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呢!”

中文转过头去,好半晌,鼻音浓重地道:“你三岁还没到谢谢!”

随便儿耸耸肩,“所以虽然这话很傻我还是信了,也给漂亮叔叔吹吹,你记得回头告诉他,吹一次一两银子。”

中文:“……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你吹一次他要你赔一两银子。”

随便儿:“……那还是算了吧。随便随便啦。”

话是这么说,不过中文发现随便儿每次帮燕绥换药之后还是会帮他吹一吹,用随便儿的话来讲:“这叫惠而不费。”

“惠而不费”的行为进行了没几次,某次燕绥提前醒来,就看见了趴在他手腕前吹气的随便儿。

那小子鼓着腮帮子,吹得气壮山河,唾沫星子都溅在了伤痕上。

燕绥盯着他,目光可以杀人,大抵随便儿又成了宇宙飞灰。

但燕绥对那鼓鼓的粉红的腮帮子多看了一会儿,飞灰便又成了一朵娇骨朵儿。

他盯着随便儿头顶一个发旋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一勾。

随便儿再抬起头来时,燕绥已经又闭上了眼睛,随便儿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眼。高高兴兴端着托盘出去了。

之后中文被扣了钱,因为主子说他消极怠工,敷衍塞责。

中文委屈地表示马上就都自己来,但是主子又表示既然你都消极怠工了,可见心不诚,反正随便儿白吃白喝也该以工代干,以后就他好了。

四大护卫再次对随便儿抱以虚伪的同情的目光,爸爸们剔牙喝酒一起忧愁地说好闲好闲。

又一起忧愁地说也不知道随便儿受不受得了殿下的折腾。

但也不知怎的,殿下由随便儿伺候的时候,并不十分折腾,给吃啥就吃啥,有次随便儿拿错了饭,拿了燕绥并不爱吃的内脏,燕绥也没说什么,也就是忽然良心发现,亲手塞,哦不是,喂了同样不喜欢吃内脏的随便儿分了半碗。有时候茶水免不了泼了洒了,反正不管怎样泼了洒了,他也没烫着,随便儿也没烫着。有时候他看书,随便儿在一边写大字,字自然丑如龟爬,燕绥抽过来看了也不说,还多看了几眼,随便儿看他看得认真,便贱性发作,笑嘻嘻问写得如何?如有好的还请圈出来夸赞小子。燕绥也便真圈出来了——除了一个“一”字,其余全部圈了出来。

随便儿正在心中暗笑,这人长了一张好脸,品鉴能力实在不咋,老大那种狗爬一样的字,也能选出这许多入眼的字来?随即便听燕绥道:“除了这个一字还算能看外,其余的都不能算字。我都给你圈出来了。太多,圈得甚累,因此要予你惩罚,把这些不能算字的字各自练习一千遍,直到像个字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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