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518)

德妃热泪连连看着他:“本宫想起先帝对本宫的宠爱,长夜难眠啊……”

司空群噎了一下,想起这女子多年盛宠不衰,想起她的妖妃之名,想起她素来的性情怪诞,也觉头痛。这大半夜的也不能为这种事去禀报皇帝太后,只得道:“娘娘莫名出现在景仁宫,触犯了规矩,按例还得检查一番才是。”

德妃也便不哭了,笑一声,自等着司空群唤了嬷嬷来搜了身,才在司空群一无所获又暗藏疑惑的悻悻目光中,施施然走了。

……

德妃回到香宫,随便儿还没回来,菊牙小心地看她,德妃笑一声,摆摆手道:“还真信孩子的话?拿到遗旨就走了呗。也好,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早点走了我也安心,不过还是提防着些。”

说着她便上了床,但菊牙知道她没睡,不知道随便儿有无安全出宫之前,她是不会睡的。

菊牙躺在地铺上,心里酸酸的,想着快乐的时光真是太短暂了。若是能长一些该多好啊。

德妃翻了个身,忽然道:“还是把火油准备起来吧。”

菊牙便起身。心知毫无动静,娘娘这是更不放心了。

窗户忽然被掀开,随便儿轻轻巧巧地跃了进来。

菊牙看见娘娘一瞬间转身笑颜如花。

她有些恍惚,感觉好像多年来从未见娘娘这般笑过。

德妃下意识张开手,却在瞬间咳嗽一声,又要缩手,随便儿却早已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哭兮兮地撒娇道:“奶啊,奶奶啊,好险啊,吓死随便儿啦!差一点随便儿就回不来了啊!”

德妃收回去的手立刻便搂回了随便儿的肥腰上,顺手把他放在膝盖上,又悄悄使个眼色示意菊牙把火油给收起来,一边皱眉怒视他:“拿到遗旨不赶紧走,还冒险回来做甚!”

“说好了回来陪奶奶啊!”

“我才不用你陪。小屁孩黏兮兮的。”

“可是我想陪奶奶啊,奶奶又美又香又可爱!”

菊牙噗地一声。

德妃阴恻恻地看着她,觉得这小蹄子甚是碍眼。

随便儿抱住德妃脖子:“奶啊,憋别扭了,明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个凑一起打怪不好吗?”

德妃忍不住一笑,忽然看见随便儿指甲缝里来不及洗去的血痕。

她知道,那是属于燕绥的血痕。

心间忽然一痛。

曾几何时,那个她十月怀胎养育的孩儿,他曾孺慕她,她也一直将他放在心上,可是因为命运,因为无奈,因为那些裹挟着人不得不含泪隐忍的一切,她放了手,他也冷了心,从此母子近在迟尺,心在天涯。

便是到了最后,明了彼此心意,那些被风穿透被雪冷透的岁月,终究是暖不回也回不去了。

是啊,还别扭什么呢。

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五年,让人再一次弥补和挽留呢?

她最终缓缓伸手,有点僵硬的手臂,揽住了随便儿的肩,随便儿立即爱娇地将脑袋搁在她的颊旁。

她侧头,嗅见孩子的奶香,仿佛还是很多很多年前,燕绥犹自是个婴儿,因毒病日夜啼哭,而她也日夜抱着他在榻下绕圈,微微一偏头,就能看见孩子软软靠在她肩头,散发着温醇的奶味儿,长长睫毛扫着她的脸颊,簌簌的痒。

她当时侧头,想吻吻他发白的脸颊,忽然听见脚步声,便将他赶紧抛在了榻上。

德妃闭了闭眼。

微微凑过嘴唇,吻在了随便儿温软的颊侧。

小猫儿一样在德妃怀里呼噜的随便儿张开眼睛,嘻嘻笑了笑,将脸紧紧贴在了德妃脸上。

菊牙站在一边,用手绢慢慢地捂住了眼睛。

……

晓色如画笔慢慢涂满了皇宫顶头的天幕,将深黑刷成淡青再抹一层霞色。

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皇帝仪仗迤逦而出。

新帝比想象中更加心急,以最简单的仪仗便出了宫,不顾大臣们的劝谏,要去京畿大营巡察。

臣子们都知道了昨夜的事,心里隐约明白皇帝急什么,也就不再触霉头了。

仪仗虽然简单,护卫却如山如海,金吾卫羽林卫前呼后拥,数千人将御辇包围得密不透风,有些臣子看着心里便摇摇头。

御驾亲征也没这架势。

数千护卫固然将御驾保护得水泄不通,但也将街道阻塞,每次转弯时,队伍都要纷乱一阵。

每次转弯时,趁着那阵变幻阵型的纷乱,都会有披甲的卫士,被拖入旁边的巷子或者半开门的民居。

御驾经过,街道清理,百姓也是不敢在街上停留的。

少那么一两个人,速度又快,很难被人发觉,而且下一个转折的巷口,这个缺口就会被补上。

在某一个街口,甚至一辆金辂车忽然掉了一个轮子,被拖到一边紧急修理,等到再次起行时,轮子压痕便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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