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528)

德妃看着随便儿,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此刻懒洋洋笑道:“好看?比你娘好看吗?”

随便儿:“比她好看多了!”

城外文臻又打个喷嚏。

燕绥微怒:“这小子坑他娘也太频繁了吧!马上就得再造一个!”

香宫里德妃便笑。任由随便儿把那红衣塞到角落里,找出那难看的布衣棉袄,厚厚实实给她一层层裹上。

一边裹随便儿还一边絮絮叨叨:“奶啊,您瞧,天生丽质就是这样,穿件灰棉袄都美不胜收。要随便儿说,您就该这样穿,好叫香宫那群灰鹌鹑瞧仔细了,美人就是美人,穿得一样难看,也能美出新高度!”

菊牙站在榻下拿着手绢想哭又想笑。

娘娘哎,劝了好多次莫穿那红衣,穿了就被折腾,她偏不听。倔得像那粪坑里的石头。

现在好了,可好了。

随便儿跪在榻上,给他奶系腰带,他人小个矮,肥短的小手臂圈过去,却也将德妃的腰给整整围了一圈,随便儿便低了头,想着奶奶的腰比娘还细哎。

德妃低头,眼神含笑,看着随便儿的头顶,一个发旋儿,和她一样。

燕绥有两个发旋儿呢,这是随了文臻了。这孩子大面上性子像文臻,暖阳流水一般叫人舒畅,但有时候也能看见转侧之间,眼神一闪,淡而冷,又像燕绥。比如刚才和张嬷嬷对话完后。

她低头,眼神一遍遍描摹那发旋儿,随便儿跪坐在她面前,手臂绕过她的腰给她系腰带,菊牙注视着这一幕,不由便想起那夜铁狱里,娘娘也曾这般跪坐于殿下身前,而殿下微微低头,注视娘娘头顶发旋的那一刻,生平第一次在娘娘面前目光温柔。

菊牙又想哭了。

这便是血脉传承的真义吗?是那些潺潺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也有着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哪怕时光流逝命运变幻,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将那些最美好最难忘的一切呼应吗?

忽听随便儿笑道:“好了。”

他垂下的眼睛目光怜惜。

腰带不长,可奶奶系了三圈咧。

得去慈仁宫打好关系,给奶弄点好吃的来啊。

德妃穿好衣裳,笑问他:“在家给你娘梳头吗?”

随便儿便扁嘴:“想给娘梳。娘不要。说妆台画眉梳妆是爹的专利。必须爹来。这么美好的场景不能给一只小肥猪破坏,除非等我长到和爹一般赏心悦目才行。”

说着便一脸“爹娘是真爱,儿子是意外。”的泫然欲泣表情。

德妃便笑:“哟,文大人这铁石心肠,像个捡来的啊。”

随便儿:“我本来就是捡来的!”

德妃笑得更开心:“对。你爹娘没良心,别理他们!”

随便儿频频点头:“我就要奶就够了!”

德妃忍不住弹他的脑门:“伺候得不错,奶也要你。不过你怎么这么熟练?”

随便儿立即抱住他奶的腿:“奶啊!以前随便儿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少爷啊,这不是遇上僵尸叔叔了吗!他受了一点点小伤,就拿随便儿当童工,什么买菜洗衣服喂饭换药推车修车……奶你看我这娇嫩的小手,都变成什么样儿了!”说着便给德妃看他手上的茧子。

德妃一看那茧子便是有时日的,明显长期练武的痕迹,却也不拆穿他,深有同感地点头,道:“是啊,燕僵尸素来便是这么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可惜你奶也驾驭不了他,也没给他什么恩惠,他不买你奶的帐,你只能靠自己报仇啦。”

随便儿却正色道:“奶你这话便不对了。娘说过,你生了那谁,让他平平安安到这么大,就是最大的恩惠,那谁自己心里也明白,才不会不敬您呐。”

德妃怔了一怔,不说话了。

是这样吗?

她最终明白了她的苦衷了吗?

燕绥也明白吗?

半晌她却摇了摇头。

明白又如何?

她从未在意他们明不明白,正如她也从未在意他们原不原谅,她一生从心而行,却终究所要皆不可得,到得后来,毁誉赞谗,都不过过眼烟云。

她只做她自己,无所谓他人看她是谁。

再说,就算燕绥文臻不觉得她亏欠,她自己却始终觉得,那些年的疏远缺失,那些年的淡漠冷待,固然有不得已原因,但也未尝没有几分怨恨迁怒的意思,她终究是对不住燕绥的。

那也便对不住了。

无恩,可有怨,一切随缘。

不求原谅。

她最终只是笑了笑,捏了捏随便儿的脸:“那谁是谁?”

随便儿理直气壮:“就是那谁!”

“哟,看来得罪得很深?”

“我那是为我娘抱不平!”

德妃便快意地笑,笑骂燕绥不要脸的,也不去试图弥缝,看着随便儿蹬蹬出门去端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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