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629)

单一令的老脸毫无表情。

什么叫不可能?永王当皇帝才叫不可能。

他们三个老家伙如果硬顶,群臣也绝不会好好领旨,朝政转眼就能瘫半边,永王除非想做一个半路皇帝,否则也只能和他谈判。

僵持一夜,他知道自己这几根老骨头,犟不过手握大军的永王,想要的,也不过是为东堂辗转腾挪出一线生机罢了。

那么,就给文臻扒拉一个好位置,以后的事,便交给她了。

这边朝议纷纷之声还没平息,那边急报便已经如星火一般被传递入大殿。

“报——西番进犯!夺我徽州!屠城三日!”

……

苍南首府。

季怀远展开一张信笺,细细读了三遍,在蜡烛上烧了。

他在府中站了半夜,天明的时候去巡视了季家军营,作为新任的家主,掌握手中的军队是一件必须要做的功课。

注视着检阅台下看似军容严整,实则人数已经比以往少了许多的军队,他眼神深思。

回城的路上,他想看看城中的民生,想再次感受一下这偌大土地和无数臣民都归属于自己的美妙感受。

他的队伍很长,护卫很多,仪仗快要比得上皇帝,周围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季家在当地皇帝般的地位,都主动垂头闪避行礼。

季怀远骑着马,扫视四周,志得意满。

却忽然有一队人,牵着牛,赶着羊,从道路的中间慢悠悠地过,丝毫不理会浩荡的仪仗被堵了。

季怀远微微皱起眉,放慢了马速,等着前头的护军将这些不知礼数的百姓驱散。

谁知等了半天,还是被堵着,他探头一瞧,就看见自己的护军衣甲整齐,和那群一看就是留山土著的百姓交涉,却并不敢大声催叱,那群人不理会,这些皇帝亲兵样的军士便只能等,连带他也只能等着。

片刻后,护军头领赶来,抹一把头上的汗,向他请罪。

“家主,前头是一群留山人,化外之民,不知礼数……”

“为何不敢驱散?”季怀远打断了他的话。

那头领怔了怔,半晌,露出一个苦笑。

“家主,以前是这样的。但是留山现在有千秋盟,留山的百姓学了很多古怪之术,性子越发桀骜,再也招惹不得。前老家主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尽量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季怀远沉默了,注视着那群人慢吞吞地走远,再看看自己的护军那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心上飘过一丝霾云。

先前烧掉的那封信的几句话忽然掠过脑海。

“……君意图偏安一隅,却不知虎狼之侧岂可安?君坐拥大军,独镇天南,却臣服于竖子之手,焉不知这血性勇气如烈火,一衰便再而竭乎?”

……曾经叱咤南疆的季家,何时也这般畏事怯懦了?

一旦畏缩和退让成了习惯,便再也直不起腰杆了。

季怀远微微闭了闭眼睛。

一忽儿眼前是季节被捆在床上活活喷毒气死前狰狞的模样。

一忽儿是留山漫野繁花里,一身锦绣的燕绥,和他用最淡的语气,说着未来五年的计划,提前几年便将季家的未来做了定论,将季家的军力做了瓜分。

一忽儿是深宫夜奔那夜,救走自己的那匹巨犬,那巨犬尾巴下有些稚嫩的字迹,那惊鸿一瞥的孩子笑脸,后来他派人打探过了,燕绥和文臻有一子,目前不确定在何处。

他想,就是那个孩子。

这样的祖孙三代。

燕氏皇族的可怕,令人战栗。

季家谁人能抗?自己吗?

便如那信中所说,这样的皇族,无论谁上位,真的能容他偏安一隅,割裂国土,为这南面之王吗?

燕绥真的想的不是慢慢消耗季家实力,打压他的勇气和信心,让他和他的军队,就像今天一样,连抗争的勇气都兴不起,直到完全丧失战力和血性,最后任他鱼肉吗?

他该信燕绥的承诺吗?

他有点茫然地下马,走进茶馆,却在听了几个字之后,霍然一醒,浑身冷汗瞬间湿透背脊。

茶馆里说的,竟然是一个老将被孙儿所骗,被替死的故事!

当然人名地点背景什么都换了,但是他一听便知道说的是什么,而茶馆里的人在鼓掌叫好,他如坐针毡,不敢再听,匆匆出门,风一吹浑身透凉。

已经传开了吗?

多少茶馆在说着这暗示意味十足的故事呢?

又是什么时候,人们会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故事影射着什么,而他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便如信中所说。

“天地有目,烛照洞明,君以为当日景仁宫一夜,世间无人知耶?”

当晚他回了府,谁也不见,书房灯火亮了一夜。

天明时,他召来亲信,秘密嘱咐他几句。片刻后,一队快马驰出季家大宅,向更南处边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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