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84)

后脑勺猛地被呼噜了一把,燕绥把她聪明的脑袋压在枕头上,“爱睡不睡,不然就去睡门板吧。”

他倾身过来,襟袖间暗香散逸,有那么一瞬间,文臻隐约觉得他的手指好像擦过了自己的唇,非常轻的相触,像雪花悄然一沾,以至于她不能当真,却也不能抗拒,只得拉了拉自己的头发,顺着他的意躺下了,躺下后脑子里有点嗡嗡的,一个念头总在转:这是又在撩呢还是无意的?应该不会是故意吧,这个香菜精这么难搞,才不会那么委婉呢啊啊啊要死,爷睡相不好啊啊啊……

身边燕绥把枕头再次调整端正,量好和自己两肩的距离,拉好衣服褶皱,齐齐整整睡下,还不忘记嘱咐她,“睡相好一点,不许靠近我,不许碰着我,允许你睡皱床单,但是一定要在我前面醒把床单整理好……”

“好好好行行行放心帅哥……帅哥我可以睡了吗……帅哥你放心……你用脸就可以安排好世上所有的事情……不需要亲自用嘴嘱……咐……那……么……啰……”

越说越口齿不清,最后一个字含糊在喉间,文臻只觉得困意如潮水涌来,整个身体都似乎被拽向黑甜乡,好像一辈子都没这么困过,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似乎有很多要问的,要说的,要愁的,都扛不住此刻生理上的巨大疲惫,几乎一瞬间,她就睡沉了。

是真的沉,居然连梦也没做,但也是真的短,好像有件事总在和她的意识抗拒,逼她快点醒来,所以当文臻霍然睁眼的时候,凭感觉,似乎睡了也没多久。

她有些诧异,原以为自己能睡上一天一夜,结果居然醒这么早?

四面是近乎凝固一般的黑暗,静得仿佛身在深水之中,宜王府处处不同于寻常豪门宅院,隔绝了人的热气和烟火气,总隐隐散发着一种空旷寂寥的味道,不过倒也正合她此时的心境。

说是不在意,生死之前,哪有真正的不在意呢?

所以沉睡乍醒,便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数横梁,来来回回想着先前张太医的话。想着燕绥那句活不长。

一时觉得有些颓丧有些讽刺。

她从来不算同情心泛滥的人,给齐云深做饭,其实也是职业习惯,见不得污糟食物罢了,谁知道却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平白给一个疯子给坑了。

不能生也罢了,她对婚姻本就没什么期待,她和三个死党都是孤儿出身,因为异能被研究所收留研究,太史阑来得迟,似乎原本与母亲相依为命,而她的记忆中,则隐约留有父亲的影子,但那也并不是温情的留影,她记忆中那就是个醉汉,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酒后的迷幻中,喝得高兴了再来一瓶,喝得不高兴了也再来一瓶,女儿于他就是个累赘,总恨女孩不值钱不能卖了换酒喝。

所以她自幼就学会了甜美乖巧,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出现在父亲视线中,小心翼翼伺候他以免他哪天兽性发了把自己给卖了。

后来父亲好像也不在了,记忆里的影像换成了一对苍老的脸。

至于母亲,记忆中没有这样的生物存在,也许死了,也许受不了这样的家庭走了,她也并不在意,她不渴盼母爱和亲情,在这样环境长大的孩子,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虚伪的东西,安定的生活便足以。

但是她才十七岁,就算不指望人生大有可为,也有过对未来的无数幻想,就因为这么一个乌龙要戛然而止,她只好不甘地失眠了。

失眠了,却没发出声音,连身都没翻,也和身边人一样,直挺挺睡着,做一对有呼吸的僵尸。

生平头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以前没幻想过,现在觉得真不值得幻想。

这已经不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了,这是扯着棉被纯发僵了。

文臻心中暗暗叹口气,刚要闭上眼睛再好好想想,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发。

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她猛地坐起,霍然转头。

燕绥还直挺挺睡着,黑暗中隐约一双眸子熠熠闪光。

文臻就没见过谁,睡着毫无动静,醒来毫无声息,没有任何小动作,没有任何睡后的迷糊和慵懒,没有过渡,好像就一直没睡。

然而她方才听着他呼吸平静,睡得安然。

“睡不着?”燕绥问她,声音很清醒。

文臻心想我睡不着所以你醒了?你到底是怎么醒的?

然而此时这一抚摸,还真莫名地给了她一分安慰和力量,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先前做的事儿了……

“还以为你真不在乎,原来也会怕得睡不着。”燕绥似乎笑了一声,冲她招招手,“躺下吧,没那么糟糕。”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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