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261)

然后便想到那不愉快的倒吊,正想等病好了也吊他一次,忽然听见底下哗啦一声。

燕绥把她放了下来,她探头去看。

就看见是个独立小院,院子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很多拿武器的护卫,看样子像是瞬间被人放倒的。

院子里有口井,一个人头下脚上,脚上系着绳子,被几个大汉拽着往井下放。

“哗啦”一声,是脑袋入水的声音。随即那人一阵拼命挣扎扭动,但那几个大汉手如铁石般,紧紧压住了那人。

文臻瞪大了眼睛,看见旁边一个高个子,拿着个西洋怀表,似乎在计时,在那个被倒吊入水的人挣扎渐弱的时候,道一声,“起!”

又是“哗啦”一声,那倒霉家伙被拎上来,脸上的水哗啦啦倒流,发出一阵沉闷的痛苦至极却又被压在咽喉内的咳嗽。

过一会,“降!”

“哗啦。”

再过一会,“起!”

“哗啦。”

周而复始,机械漠然。

文臻的嘴无意识张开了,她已经看清楚了。

看清楚拿着表算时间的是德高望重,把人往井里塞的是容光焕发和言出法随。

看清楚那人嘴里塞布,脚上有一层层包扎的绷带。

那脚上的绷带,是她所赐。

因为脚上受伤不宜挪动因此在外廷临时住下养伤的定王燕绝。

在这深夜,自己住处的井里,遭受着她早上遭受过的一切。

不,还要痛苦几分。

他是倒吊。

文臻心底一片混乱,连烧都要吓退了,好半晌才机械地转向燕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特意带她来绕这一圈,是要她亲眼看见欺负她的人被以牙还牙?

一时心中又惊又诧又有些隐秘的兴奋和迷茫,眼前的一幕冲击太大,并不是因为解气,而是完全没想到燕绥竟然会这么做。

她也不敢想燕绥这么做,是因为他自身性子使然,还是为了她。

她跟自己说,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燕绝才会畏他如虎,所以传说里有他一夜诛尽百人,鲜血流过百丈长街。

燕绥一直漠然站在屋顶上,衣袂被月亮勾起飘在藏蓝的天穹上,仿若还是那天初见,又仿若一瞬已经走过了千万年。

他是那种千万年便如一日的人,金刚琉璃心上只能映一人笑颜。

哪怕那笑颜在万千刻面上流转成亿万,于他不过是淡淡一瞥。

便是万语千言。

文臻听他淡淡问:“他踩了你几次?”

她恍然而醒,立即道:“够了!比这次数少多了!”

燕绥这才挥手,底下那几个成语护卫将燕绝吊上来,燕绝浑身湿透,脸上蒙着布,一落地就猛咳着蜷缩成一团。

成语护卫们不急不忙,从旁边拎出一个被五花大绑正昏迷着的人来,扒了他的衣服,去掉他的捆绑,在他腰带里塞了一根长针,一只手里塞了一根木棍。

月光照上他的脸。

是唐瑛。

文臻有点意外又不意外,只有点感慨地想,咱们三殿下的肚肠,真的比鸡还小啊。

一边一直站着不动的工于心计上前一步,抓着那人的手拿着木棍,砰一下揍在燕绝的背上。

这一下揍得极其巧妙,燕绝噗一声吐出一肚子的水,但竟然没有醒来。

工于心计干完技术活,仰头对上面瞪了一眼。

文臻清晰地接收到那道责难的目光,爱莫能助地摊手。

怪我咯?

我也不知道你家主子这么丧(大)心(快)病(人)狂(心)啊。

几个护卫干完活就走,扔下昏迷的唐瑛和燕绝。屋顶上,燕绥也再次抄起文臻,转向宫外。

文臻发现他竟然是回到宜王府,有些不安。她是接圣旨出宫的,到现在也不知道皇帝给她布置了什么任务,就这么跟着燕绥回家,会不会触怒陛下?

一路过去,又发觉宜王府竟然不一样了。

第一进还是唐家兄妹住着,居然被扩充过了,成了独立的唐家小院一样。后面的主院,也扩大了,多出了很多对称的屋子。

燕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还不够?

经过主院前一进的院子时,院子里竟然是灯火通明,主屋似乎住了人,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文臻第一次看见燕绥的府里竟然有这么多婢仆。

而且那进院子也有很多她没见过的精悍的护卫站岗,整个围着院子的墙壁下,每隔半丈就站着一个人,那些护卫比燕绥的成语队伍看起来还要更加高大精悍,有的人身带残缺,眇目失臂,却气质凶厉,黑暗里沉沉立着,掩不住满身的血气和杀气。有的人面貌平常,似乎汇入人群便无法寻觅,只偶尔掀起眼皮看人,便有电般光芒一闪;有的人面容落拓,满身江湖气息,有的人形容精明,更似民间商贾……但无论是什么人,都身躯笔直,眼神警惕,且时不时望向主屋,露几分焦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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