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641)

厉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动作,惊吓之下大力挣扎,易铭的手却如铁钳,将她钳得死紧。

她的声音也冷冷响在厉笑耳边,厉笑从认识她以来,从未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我的新娘,今晚你如果不想好好和我过洞房花烛夜,那么明年祠堂里我会记得给你的牌位上香。”

厉笑不敢动了,她浑身僵硬地被易铭抱出去,外头影影绰绰全是人,有人手里还抓着血淋淋的长刀,那群浑身飘散着血腥气的人,快步跟上了易铭的脚步,眼神却向着外围——外头远远的,还站着更多的人,用审视和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新任的家主抱出了自己的新娘。

易铭微微低着头,冷然低声道:“抱紧我的脖子,看着我,像你以往那样!”

厉笑抿着嘴。

“我的人已经去接我的六个大舅子,不过我不保证能不能接到你面前。”

她笑了笑,语速很慢,“说不定,就永远接不回来了。”

厉笑咬牙抬起头,盯着易铭眼睛,半晌,泛起一个略有点僵硬的笑来。

远远的,忽然有人大喊道:“厉小姐!你知不知道,易铭到底是男是女?!”

厉笑震惊地盯着易铭,在她眼底看到一丝狠戾之色。

这神情让厉笑心惊。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易铭的身份暴露了,在这节骨眼上。

这想必是殿下的手笔,他抛出了这个炸弹,所以能在易家主场的情况下带着文臻远走,将难题留给了易铭。

西川易家族庞大,刺史和家主位意味着无上权威,易铭再才华出众,也难免有人心中不服。

这时候只要有人炸出这个秘密,易铭就必定陷入被动。

更何况,她刚才还看见,易燕然被抬了出来,西川易家的家主,最宠爱易铭的人,已经死了。

她盯着易铭的眼睛。

易铭的眼睛很红,满满血丝,眼底并没有焦灼恐惧的神情,只满满的狠和冷。

她却从这狠和冷的眼神深处,看出一丝隐约的恸。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死了。

而她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再看一看以后将永远见不着的那张脸。

厉笑觉得有点不能想象,她自小备受家人宠爱,如果换成她,此刻想必已经站不住。

她忽然想起初见易铭的那日。

也是一个冬日。

那时候她父亲还在西川相邻的隋州任边军守将,和易燕然有些私交,带她去易府玩。

易家有一堆孩子,本支的偏支的远房的一大堆,但不管身体里流了多少易家的血,都一概地瞧不起一个五品副将的女儿。

她去的时候那群人男男女女在玩击梃,这是西川独有的一种运动,就是将木制的瓶子放在桌子上,瓶子里装满了有颜色的液体,瓶子后是一片撑起的布。众人用包了软头的箭射击那瓶子,用箭把瓶子撞到布上,谁用箭泼出来的颜色最多,谁就算赢。

年轻人都争强好胜,大呼小叫,她觉得好玩,也在一边瞧着,颇觉手痒。

她出身武将世家,家族武风浓厚,她自小混在军营,拉弓射箭一把好手。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她记得是易家五房的一个庶出小姐,素来眼高于顶的,见她跃跃欲试,便招呼她也去射,本来是想看她笑话,不想她一箭出,瓶子里的绿色颜料在布上泼出了一大片清嫩之色,将其余的色彩都盖了。

众人顿时都下不来台,互相使个眼色,便看似夸奖却喧喧闹闹地,将她簇拥到那桌子前,她浑浑噩噩被摆布着,张开双臂,两边手臂一边放着三个瓶子,头顶还顶着一个。

那边那群易家子弟,嘻嘻哈哈笑着,开始拉弓射箭。

之前他们不管瓶子里颜料泼出来多少,都能击到那幕布上,此刻却忽然似手软一般,要么没射到瓶子而是射到她手臂,疼得她皱眉,要么就是射翻了瓶子却不能撞到幕布上,直接翻倒在她手臂上,将她的衣裳染得花花绿绿,最过分的是,将她头顶上的瓶子打翻,颜料都泼在她脸上,那是一瓶靛蓝色的颜料,她看着那难看的颜色,混着泪水从下巴滴落,落在衣服上,手上,她变得像个恶心的怪物,眼泪也因此流得更凶了。

却忽然身后风声凌厉。

身后那幅泼满了淋漓颜料的,五颜六色的巨大幕布,忽然嗤啦一声四角断裂,然后被一支箭裹挟着,像一片巨大的彩云,猛地越过她头顶,向对面那些大笑的人们罩过去。

她仰头,只看见一片彩色经纬间漏下五色的阳光,斑斓地照在她眼睫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那片彩幕呼啸而过,瞬间便罩在那些男男女女身上,盖了个满头满脸,那些人尖叫,挣扎,越挣扎,幕布上湿淋淋的颜料落得越快,等他们终于挣扎而出,浑身也和她一样,满是乱七八糟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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