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688)

忽然有一个妇人冲出来,尖利地在街头大叫,“我的孩子啊——你们谁看见我的孩子了?”她不断拉住行人,拼命询问,再被行人漠然甩开,最后被几个冲过来的官差模样的人拉走。

四面的人依旧没有太多奇异的神情,似乎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摇摇头,叹息一声,继续往前走。

街道上还有很多身形高大神情彪悍的异族男子大步行走,不时和摊贩发生冲突,高处的酒楼里忽然就有酒坛砸下来,险些砸到路人,但那些人依旧麻木地在路上行走,连头抬起来都不曾。倒是酒楼里面吵得沸反盈天,过了一会,砰一声,一个人砸下来了,四面路人哄地散开,像怕被血肉溅到鞋子,但也没人去救,就任伤者躺在积雪未化的路面上,好一会儿才有店小二匆匆跑下来,动作麻利地将人抬走。

文臻轻轻皱起眉。

整座城,给人一种暴戾又隐忍,凶悍又麻木的奇怪状态。

像一座凶城。

这座凶城注定会发生很多事,希望最后鲜血不要流遍长街。

她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神色不动眼珠溜了一圈,没有发现,她手指一动,立即放下车帘。

车马斜对面一座酒楼上,靠窗的两人也收回了目光。

其中一个男子,头发花白,脸容却不甚老,一双细长鹰目微带阴鸷感,神情却颇温和。

易人离若在这里,便能认出,那是当初在千人坑想要劝他回去的易家男子,在天京搞事的易云冲的父亲。

他对面一人,白衣若雪,玉冠束发,腰间一柄玉笛晶莹雪白,风姿极美,脸上神情却很僵木,唯有一双眼睛华光流转若明珠。

看样子很不走心地戴了面具。

他手中轻轻转着酒杯,侧首看着马车行进的方向,目光紧紧落在一人身上。

他对面的男子凝视着他,忽然笑道:“听说段夫人带回来一对神秘男女,公子可认得?”

男子放下酒杯,“哦?我为何要认得?”

“看公子眼神似有缱绻之意?”

“哦?”男子转过眼来,也瞧着他,“燕吾兄如此敏锐。那么请教一下,我这么瞧着你,你看到了什么?”

易燕吾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心腔一抽,一时险些忘记怎么回答,好一会才呐呐道:“公子真是风趣,呵呵,真是风趣。”

白衣男子一笑,转开眼光。

易燕吾悄悄摸了摸背后,就在刚才,没来由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那目光他其实也看出来。

是杀气。

可他敢说吗?

听得对面人道:“段夫人已经回来了,燕吾兄也该准备了。”

易燕吾犹豫了一下,“真要那么做吗……段夫人毕竟是十八部族共主……”

白衣男子忽然一笑,他唇角天生微微翘起,瞧着三分喜相,但真笑起来,却让人觉得远。

他道:“共主吗?”下巴对着底下一扬。

底下。

那群骑士回了城,下了马,犹自聚集在一起低声说话,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似乎出现了分歧,随即先前那个屁股上被射了箭的男子,推开面前几人的阻挡,冲扑向段夫人的车驾,人还没到,已经大喊出声:“哈巴桑!哈巴桑!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哈撒族的小牛们便再也没有了自己的草场了啊!”

他还没扑到马车边缘,后头便又腾身追来一个老者,一把拎住他往后一拽,道:“兀阿!不要胡言乱语,惊扰夫人!”

那汉子反手便拔刀,头也不回就狠狠对老者劈了下来,“册那,轮到你呔族的人管我!”

那老者猝不及防,慌忙后退,退到街边,怒骂:“兀阿你这个疯子!金草原的草场是家主亲自判给我们呔族的,你跑来夫人这里胡说什么!”

“呸,谁不知道家主被那群小人骗了的!那印章还不知道真假呢!”

酒楼上,易燕吾努了努嘴,道:“这位,兀阿。哈撒族长的儿子,南派十部中出名的勇士。十八部族中只长个头不长心眼的杰出子弟。”

白衣人转着酒杯,“说得好像你们十八部族大多数都能长心眼一样。”

易燕吾无言以对。

此时车队被阻拦,街边的人越来越多,众人都下了车,燕绥抱着文臻下车的时候,路边很多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易云岑悄悄和文臻咬耳朵,“南派和北派又斗起来了,不是为草场,就是为金钱女人,每年都闹个不休。当初祖母就是因为这些人才远避青州的,如今一回来又来了,真是一刻都不得清净!”

文臻笑道:“就等着夫人呢,怎么舍得让她清净。”

家主倒下,长老堂空缺,传灯长老地位最高却并不服众,提堂长老行踪神秘,掌馈长老财富最甚立场不明,求文长老只爱诗词沉溺胭脂乡,理刑长老手段狠辣拥趸最多。但长老们互相掣肘,谁也不能轻举妄动。段夫人是目前地位最高的易家人,所有人都在盯着她,想要掌控她,或者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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