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851)

她用了很大力气,阻止自己一遍遍看他所在的方向。

希望在潜意识的等待中渐渐冷却消弭。

不由自主便会想到之前的异常,联想到现在,忍不住地要浑身发冷,要各种不祥的猜测。

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就代表着极大的变数。

她自认为了解燕绥,他不会理会皇帝的安排,也不会接受任何随便塞过来的女人,但正因为不会,所以他之前的避而不见和方才的不露面便特别让她不安。

她派丫鬟去拦中文等人,固然确实是不愿意燕绥牵扯此事遭受攻讦,也有试探的意思。

明显燕绥那里没有发生什么事,这种闭门不见的情形,很可能确实是接受了西番的献药。

燕绥不可能不明白西番献药的意思,更不可能不明白陛下把药赐给他就代表要他接受西番的王女。

这要她如何看待?

文臻只觉得心里塞了一把乱糟糟的火,燎得她也想一把火把这破牢房给烧了。

为国辛苦奔忙,到头来皇帝老儿还是不肯拿她当媳妇。

她何苦来。

她知道陛下的心思,表面看她是个能干媳妇,陛下未必觉得配不上燕绥,但是就是因为她太能干了,陛下疑心病又重,反而更不愿意把她给燕绥了。

如果燕绥是太子,一切反而不是问题,她母家不算煊赫,自身才干突出,做皇后很适合。但不知为何,很明显陛下从未想过让燕绥当太子,那么绝慧的燕绥再配上能干的她,这样的组合,对下一任帝王就太不友好了。

陛下只要她老老实实当官,为东堂谋福利,不会亏待她,但多一步,就会限制着她。

还是那个选择题,摆在她面前,是接受陛下的看重专心搞事业,还是放弃事业和他儿子搞恋爱。

文臻捧着脑袋重重叹口气。

不。现在不是她做不做选择题的问题,现在可能是燕绥自己勾了答案了。

易秀鼎坐在牢房的阴影里,注视着她,忽然也叹了口气。

她难得叹气,文臻抬头看她,以为她要劝自己和大猪蹄子分手算了,却听她道:“就这点事,你就丧气了?”

文臻烦躁地道:“不是丧气!这种情况你叫我怎么办?我去叫他不要拿药?让那狗血的公主去死?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真这样做了你以为他不会鄙视我?再说这大猪蹄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都不见我!啊他竟然不敢见我!”

“他不敢见你你敢见他啊。”易秀鼎嗤之以鼻,“你暴打那什么统领的胆量呢?闭门不见就踹门!装睡不见就打醒!别让我觉得输亏了!”

“嗤,你输什么输,你就没参加过好吗?”文臻想象了一下暴打装睡燕绥的场面,莫名地觉得有些跃跃欲试。

对面,易秀鼎并没有因为她说的那句话生气,反而弯了弯唇角。

文臻看着她,觉得她真是湛湛生辉。

“对不住。”她道。

易秀鼎淡淡道:“各为其主而已。”

只这几个字,文臻便感觉到,仿佛一道透明屏障,忽然划开了这监牢的空间。

易秀鼎是个就事论事的人。这并不代表她接纳了这一切。

凡以欺骗为开端,便是过程再怎么美好,到得最后,都不会开遍繁花。

友情如是,爱情亦如是。

文臻轻轻叹息,没有再说什么。

有所得必有所失,她没有权利再奢求什么。能平心静气说几句话,已经很好了。

依旧是她吃她的瓜子,她吃她的苦辛。段夫人忽然翻了个身,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易秀鼎急忙过去,段夫人目光在黑暗中熠熠发亮,问她:“什么时辰了?”

“大抵丑时了。”

不远处隐约还能听见祖少宁愤怒的声音,为了安全,厉以书请他住了另一头的牢房。

易秀鼎要点灯,段夫人按住了她的手,文臻没有过去,靠在一边,让她们祖孙俩说话。

段夫人和婉的语声在牢房中回荡,听得人心情幽幽淡淡。

“丑时啊……秀鼎,我和家主当年成亲的时候,灯火丑时末还没灭,全家老少都在盯着洞房,当时老夫人还在,还派人委婉地问新人是怎么了,如何夜不能寐?据说还传出两种流言,一种说是我太美,新郎官看我看得发痴,忘记了时辰;一种说我太丑,新郎官内心不愿,所以迟迟不肯熄灯……”

文臻在黑暗中挑起眉毛,没想到段夫人夜半而醒,忽然和孙女说起这个。

“……其实啊,只是我当日得了一本好书,舍不得,藏在喜服里偷偷带了过来,进了洞房后一边偷吃零食一边把书拿出来看,勒石进来了我都没发觉,我看得入迷,也没在意茶一直是热的,手边一直有最爱吃的零食,直到看了大半,才发现原来勒石一直在我身后添茶倒水……当晚丑时灯火不灭,是因为我们头碰头看那本孤本,看到大半夜,新婚夜在洞房一起看书这种事儿,大概也就我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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