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73)

白芫不敢打扰,谁也不敢出声。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如此低微,近乎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心上人,谁敢破坏此刻岂不是自寻死路。

她为太子做事已久,深知他的温和只在表面,内里杀伐果断,算计人绝不手软,也不见他有任何软肋。

偏偏那么一个寡情冷性的人,在这个天真的病秧子面前却有着罕见的温情。

除了觉得稀奇,更多的还是违和。

良久后,周攻玉将小满抱起来。

她的眼睫颤了颤,柔软的发丝遮住半边脸颊,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周攻玉无声一笑,只觉得怀里的女子轻盈若无骨,抱起来像是抱着一只猫。

连着几日奔波走动,四处拜访名士,小满确实是累得不行,睡着就不知天昏地暗,连何时被人抱回屋盖上被褥也不知道。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寂静得让人害怕。

“白芫。”

白芫端着碗药进来。

“总算是醒了,喝药吧。”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是你把我抱回来的吗?”小满笑起来,昏黑夜色中,明眸落了星光般好看。“你好厉害啊,我力气就特别小。”

白芫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敷衍地应了一声。

“你睡着的时候徐太医来过了,他说是药三分毒,你往后三日一副药,药浴还是要泡,剩余的再从长计议。”

“终于能少喝点药了,还有啊……我也该让百姓知道这个书院了。”

听到这话,白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天真枉为。

等过些日子,她就知道办女学是多难的事了。

名单上最后一位名士,名为时雪卿,住在郊外红枫山的道观里。

那是前朝唯一一位女官,写下的诗文也曾震惊文坛,最后却有酸儒看不过自己不如一个妇人,便想尽办法侮辱,一开始是文章,最后是她的相貌,连着她几段风月情事也被说得一团污糟。最后时雪卿想开了,就到这红枫山修行,再不掺和他们的争斗。

小满爬山累得不停喘气,等见到道观的时候,腿都在发软,裙边也沾了些泥土。

时雪卿已经不复年轻,发上已是花白,穿着身葡灰的长衫坐在躺椅上,怀里还抱了只圆滚滚的花猫。

虽然年老,却也能隐约窥见她芳华犹在时的容貌,应当是姿色平庸,并不出众的那种。

小满看过她的诗文,来之前就激动到和白芫说了好多,等真正见到时雪卿,又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雪卿睁开眼,斜睨着她。“你就是那个四处找人,想办书院的小丫头?”

她惊讶:“时先生知道我?”

“你这句先生,我可当不起。这几日城里的酸儒正在说你呢,知道都说了什么吗?”

小满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能猜到了。

“他们说你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说你一个黄毛丫头口出狂言,做的是罔顾人伦颠倒天地阴阳的事。”时雪卿自顾自地说。“我人在山里,不代表双耳闭塞,你那些话就不必再重复了。”

小满脸色微微泛红,站在时雪卿的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还有几个,说你相貌不错,若是身家一般,纳入房中也算美事。”时雪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以前从未有人说过这种话,小满乍一听,脸颊更红了,不是害羞,而是气的。想到之前那几个人义正言辞地批评她,背后却要说这话来羞辱人,实在可憎。她从长到大也不是没有挨骂过,却也没人会这样背后议论。

“他……他们枉为人师,君子……君子不该是这样的!”

时雪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就受不住了,果然是天真无知。君子又如何,君子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认为君子,就会尊你敬你?”

说完后,她又低下头挠了挠怀里的猫,懒得再看小满。

“劝你莫做这无用功,且回吧。”

“若我受得住呢?我不怕人非议,史书上的变法者都是要流血的,那我办女学,有风言风语也不足为惧。”小满声音弱,说出还显得没底气。

但时雪卿总算正眼看她了,脸上还挂着点似笑非笑:“你倒是有趣,是谁家的姑娘?”

“我是巴郡江家的人。”

时雪卿皱眉:“巴郡?跑到京城来办书院?若无身家庇佑,你怕是不好过。”

小满脸色微红,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还是有的,应该不会受欺负吧……”

时雪卿嗤笑一声,颇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又不看她 ,摆摆手说:“回去吧,你这书院要是能有个模样,不消你来请,我就下山帮你。”

能成才叫奇事,怕不是过几日就哭着回闺房绣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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