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152)

钟华甄知道她只是在倾诉自己的想法,也没开口打断她。

长公主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你父亲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想要家中有人被他牵累,也不想子嗣继承衣钵,我嫁给他时十七岁,而他那时已经快到而立之年。”

他们二人间年岁相差不少,长公主那时候是太傅孙女,身份不低,与威平候门当户对,但威平候在私德上的名声,确实不太得人待见。

钟华甄看长公主眼里蓄泪,想要开口安慰,长公主又说往事。

“我追着他跑,想他为陛下分忧解难,甚至冒险上战场,他觉得我麻烦极了,又不好意思明说,后来觉得我实在是太拼了,偶尔会帮扶两下。再之后我们二人摔崖几天,崖下共患难,定终生,怀你的时候,他还不害燥地四处敲锣打鼓送喜糖,别人还以为他要纳妾,知道是我有孕,一堆人过来恭喜……”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掩面而泣,钟华甄起身给她帕子,不知道从哪开口。

威平候和长公主间的感情是真的。

青州这些将士若不是有过威平候的吩咐,不一定能在这么多年过去后,还待长公主如同自家人;而长公主年年都在为威平候祈福,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动摇,她心里只有威平候。

钟华甄轻声说:“父亲在天有灵,会知道母亲这些年为他所做。”

长公主声音嘶哑:“甄儿,我与陛下情同手足,但我绝不会原谅陛下。你父亲是问心无愧的英雄,死在被人埋伏偷袭下,何其冤枉?他甚至还没见过你,明明他那么想见你!”

她恨皇帝,也恨她自己。

钟华甄从邓城回来时,以为长公主会有回京的打算,未曾料她愈发伤感,甚至亲口和自己说起威平候的事。

她伸手轻抱住长公主,对长公主说:“母亲,这次恐怕会招不少人回京城,若是府里来了圣旨让我们回京,母亲称病便行了。”

钟华甄前世是女儿身,从小到大就没有父亲,但青州这些将军待她极好,每次见她都会为她带好东西。

从前青州被大司马割据一半,以至青州被偷袭时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纵有百种应敌之计,也比不上两侧大军压境,无人能救援,最后不敌惨败。

那时长公主早已经为钟华甄挡刀去了,钟家只剩下钟华甄一个。

她要护住长公主,也想护住青州。

时局动荡之际,首先便是要自保,既已来青州,那这几年里最好不要踏出去。

……

长公主今日心情不佳,钟华甄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七便抱来她屋里里睡。

这孩子已经睡过一觉,晚上便闹腾些,趴在钟华甄腿上,小短手抱着她的腰,十分黏人。

“甄儿,七七今天捉、捉蝴蝶,跑了,”他圆圆的眼睛看她,“然后、然后甄儿回来了。”

他现在刚满两岁,说话一快就打结。

蝴蝶跑了和她回来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但看得出他很开心。

钟华甄轻抚小七的小背脊,轻笑道:“甄儿以后再陪你捉蝴蝶。”

这孩子被长公主护得太紧,什么都不知道,也幸好现在年纪小,不会问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

“不要蝴蝶,要甄儿。”

他一直都很黏人,时时刻刻都希望有人在身边陪。

屋里的烛灯随风跳动一下,帷幔被风吹动,钟华甄掀开一角被子,小七自己爬过去,睡在自己的小枕头上,钟华甄手轻点他鼻子,说他乖,小七咯咯笑。

她也一同睡下,和他盖一床被子。小孩子闹是闹腾,但真困了也睡得快,小手微微蜷起放在脑袋旁,呼吸都平缓下来。

钟华甄帮小七掖好被角后,轻声让婢女熄灯。

她摸孩子柔软的头发,心觉自己对不住他。如今这种情况,他可能要十几年后才能见到亲生父亲,就算两人见了面,也认不出对方。

钟华甄深吸口气,小七可以有父亲,但绝对不可能是李煦。

皇帝病危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就传遍了大蓟,京城官员大多都是李煦的人,除了李肇之外,京城其他皇子最大也才十六岁,外戚不强,任何人也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

现在是夏日,钟华甄不好待在主城,回邓城又容易被长公主发现李煦来过,便换去一座僻静小城。

长公主郁郁寡欢,钟华甄怕她身子出问题,以散心的名义同她一起出去。

青州从前有威平候庇佑,不用担心外敌,如今兵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更不用担心政局下的动荡。

但青州的安宁并没有让钟华甄安下心,她比别人知道得多,懂得日后会发生什么。

——皇帝去世,李煦登基称帝,代表大蓟朝没剩多少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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