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务的这几天，小善就泡在了藏书馆里。这儿的书籍范围广泛，几天阅读下来，兴许是因为对人类社会更为了解，她倒是建立起了一种莫名的代入感，没有了先前那种人类和机器人之间泾渭分明的感觉。

藏书馆人少，她来得勤，几个经常在藏书馆里度过休闲时光的老人家很快就熟悉了这么个年轻人。这些老人向来和蔼，即便小善脸上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妨碍他们对小善露出友好慈祥的笑容。

这里边有个被称为江婆的老人家，喜欢和小善搭话。上到军队大事，下到今天的午餐，什么都能聊。小善也因此在她这边得到了不少情报。

这天小善刚走上藏书馆第三层，坐在楼梯边的江婆就冲她招招手，喊她过来。然后笑眯眯地问，“小女娃，你在哪个队伍的呀？”

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眼神探究地看着她。小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长得好像挺眼熟，没多在意。

“疾风。”小善答道。

虽然她并不是军队的一员，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任何队伍，但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就把疾风当作了自己的队伍。

“疾风啊？小渊带的队啊！”江婆一脸惊喜，转而又唉声叹气：“唉，听说小炎……怎么样？小渊现在状况还好吗？”

“还好。”

“那就好啊，那就好。唉，想当年小渊他爸那事儿刚出，这孩子的反应哟……昨儿老齐跟咱们说起小炎这事儿，咱几个老家伙都担心死了……”

这还是小善第一次听到戎渊父母的事情，心中难免有些好奇。“您能跟我讲讲，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嗨，你不知道呀？这事儿在咱军队里头，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但老婆子我也不是个大嘴巴的人，就跟你概括一下，老齐他们一家子对不起小渊呐……”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插嘴道：“江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齐令那王八羔子害死了戎渊他爸吗？”

“哎，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江婆连忙四处张望，往男人手背上一拍，“老齐他今天也来了，要被他听了去了——”

“他还能拿我怎样？”男人不屑道，“这事儿不就是他们家理亏吗？这么多年了，那小王八赔罪都没赔过，也怪不得别人戳他心眼儿。”

小善其实没大听懂，但总归也明白了是有个人害死了戎渊的父亲。记忆中戎渊两次异常暴怒，都是因为他认为有人背叛了。她之前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现象，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这场悲剧的缘故。

她的心里突然感到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告别了江婆，小善便往第四层走去。

藏书馆第四层里有许多和机器人相关的书籍，包括戎渊他们提起的关于机器人的资料，也都在这里。第四层的桌椅更少了，她找到标了“高级机器人”标签的书架，手指尖划过整整齐齐摆列的书籍。

书籍间放了一个黑色文件夹，显得格外突兀。她的手指顿了顿，将文件夹抽了出来。里边放了厚厚一叠装订好的纸张。第一页上写了个001，旁边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庞。

她没有细看，抱着文件夹盘腿坐在了地上，直接找到了属于她的那一页。

编号“003”的旁边，是一张和她现在容貌完全不同的陌生面孔。

不可否认的是，在人类的审美观里，这张陌生的脸也是很好看的。创造者对于人形机器人和普通机器人的态度，似乎截然不同。

003号人形机器人，异能为冰，形态为人形女孩。

xxxx年第一次出现在K港，机器人数量未知，军方“天雷”小队李思全、杜明、周西三人牺牲，全军覆没。

xxxx年出现在N市，机器人数量五十，军方“蝶云”小队三人，林心、林烈二人牺牲，队长王立侥幸逃离，带回了新型人形机器人的情报。

xxxx年出现在极寒之地外部，发现军方“地鼠”小队，“地鼠”摧毁了003号人形机器人。

xxxx年出现在H城小镇，机器人数量未知，摧毁了H城自组基地。

……

她抚摸着边角略微泛黄的纸页，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有些茫然。

这白纸黑字写着的，都是血海深仇。

这一条条铁板钉钉，都是她的罪证。

即使有幸碰到对她没有任何意见和恶感的队友，可是其他人呢？这样的幸运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她杀死过这么多人类。

这承载着密密麻麻文字的薄薄纸页，胜过千斤重量。

她翻过了那一页。

先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机器人，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到了人类阵营里。现在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却也改不过来了。对于一个被反叛者创造出来的机器人而言，杀人是没有错的，是必须遵守的指令；可对一个曾把自己当成过人，并认真了解过人类社会的机器人而言，这是无法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