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渊挑眉看了小善一眼，没有说话。

于是桌上又摆上了一瓶啤酒。

森林拿着开瓶器，下意识地感叹：“上一次这样聚会，是快半年前了……”

她没说完话，众人却皆是一默。

餐桌上四个座位，啤酒两两相对，摆了四个。上次聚会，也是这般情形，只不过换了个人。

四人举瓶一碰。

奈云川这个一向粗线条的人也难免触景生情，有些郁郁。手下筷子倒不停，直径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入口中，边嚼边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就跟被呛到了似的“咳咳咳”好几声，手忙脚乱地抽了张餐巾纸出来呸了一口，“卧槽，这肉怎么这么甜！”

戎渊还没动筷，正剥着虾壳把虾肉往一个小碗里放，闻言漫不经心道：“我喜欢吃甜的。”

奈云川：“？？你怎么可能喜欢——”

“咳咳咳咳！！”森林捂着嘴，猛地咳嗽了好几声，强行把奈云川的话盖了下去。

他们那头瞎闹腾，小善这一头则特别安静和谐。她稍稍抿了一口啤酒，微微蹙起了眉头。

味道有点儿涩，还有些苦。

她抬起眼一瞥，奈云川和森林又碰了碰酒瓶，时不时举瓶豪饮，讲着一些军中趣事，拍着腿笑得畅快极了。

手边被推来一个小碗，里面堆满了粉红色的虾肉。身边那人曲起手指，在碗边敲了敲，示意她吃。

小善转过头，恰巧望进了戎渊的那一双眼睛里。眼睛弯得如同月牙，眼角微微上扬，淡黑色瞳孔里满是璀璨笑意。

心中刚刚升起的，令人不解的涩意就这么淡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冬日太阳般的暖流。她将手中的酒瓶子放下，嘴角也弯了起来。

“……谢谢。”

——

“……”

小善整理完桌上的碗碟，看着眼前东倒西歪趴在桌上的几个人，默默无言。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睡觉的时候需要盖被子。在废城山中走了那阵子，不少人感冒了。小善想着，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酒瓶子，直径跑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她只有一床被子。

她犹豫片刻，把自己的被子先抱了出来，披在了最近的森林身上。然后又绕过桌子去摇了摇戎渊，小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戎渊闷闷哼了几声。

小善有些无奈。她知道一些人类是很有领地意识的，不喜欢别人擅自进入他们的卧室。如今戎渊醒不来，她也没辙了。只好又跑到书房里去拿了自己冬天的厚外套，披在两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机器人不会醉酒，更何况她根本没喝多少。但在这个夜晚，她的心情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好像蜻蜓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引起水波阵阵激荡。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聚了一餐，她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长舒了一口气，从书桌脚边的袋子里找出了一本白色封皮的本子。

这个袋子里装的都是戎渊认为她会感兴趣的小物件，其中就有这么只本子。战争之后，平民已经很少能够拥有崭新的本子了，这一本也是被人用过的，草草撕掉了那几页写过字的就摆上了货架。她抚摸着纸页被撕过的痕迹，从书桌笔筒上抽出了一支笔。

小善读过那么多书籍，读过那么多属于他人的记忆，终于想要写一本属于自己的日记。

人形机器人的系统里被赋予了辨别人类文字的能力，小善认得字，却从没写过字。她别扭生疏地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上了歪七扭八的几行字。

“……今天，和’疾风‘吃了一顿饭。

很开心。

在人类之间生活的这么多天，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

若我是‘明灯’，那他们就是可以点燃灯芯的火焰。

我会完成他的愿望。”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笔放回笔筒，手指落在白纸上那几行宛如鬼画符一般的黑字上，感受着指尖下略微粗糙的凸起，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就如有炙热阳光终于洒下，融化了万里冰封，素来冷淡的面容在这一刻灵活生动，笑意泉涌而出。

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刹那间回过神来，合上本子，往后看去。

男人手撑着门框，略长的额发凌乱落下，堪堪遮住了眼睛。他不耐地将头发捋起，一双生而多情的眼睛有些朦胧，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戎渊？”

男人没有回答。

小善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否清醒，犹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却意外地看见他脚上拖鞋居然反穿了，大半边脚踩着地面，难怪刚才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的。她刚压平的嘴角又忍不住扬了起来。

原来人类醉了之后，会这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