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渊十分清楚，自己当初的那一席话，或许能打动容上将，但绝对无法打动总司令。或许是人老了，也或许是亲身经历过那一场叛变，他的作风远不像他巅峰期所传的那般凌厉果决。

这个老人在迟暮之际，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这么多年来归城固若金汤，他却从未想过去夺回一厘失地，更别提主动开战。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是“明灯”吗？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银色保温杯。他已然是迟暮之年，脊背却仍旧挺直，精神矍铄，一双眼皮层层叠叠耷拉下来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换上了温和的笑意。

众人肃然起立，无声敬礼。

总司令回礼。他走到主位上坐下，伸出手向下压了压，众人这才坐下了。

戎渊瞥了小善一眼，嘴角无声无息地勾起。

她姿势摆得倒是像模像样，力道却软趴趴的，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可爱。

“各位同志们，想必都知道为什么今天在这里齐聚。”

“战争第二十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亲眼见证了繁华故土一步步凋零，高楼大厦顷刻湮灭，车水马龙化为虚无。人类智慧的瑰宝被封印，汗水洒过的土地被践踏。骨肉离散、国破家亡，这二十年的每一秒，都诉说着人类忍辱负重的历史。”

银色保温杯”哐当“一声被放在桌上，总司令双手撑着桌子，锐利的眼睛扫过底下坐着的精英们。

“这份屈辱刻入血肉，被铭记于心，如今终于到了洗刷它的时候。”

底下一片肃穆。

戎渊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垂下的眼睫覆盖住眼中的一片嘲讽之意。

——

安排好分工、制定好战术之后，会议室很快空了下来。

人都走光了，戎渊便不装模作样了，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在长桌上敲了几下。

“小渊啊，”

总司令捧着银色杯子，杯中升腾起的氤氲热气模糊了他苍老的面容。他的背也不像先前那般挺直了，甚至微微佝偻着。雾气腾腾之下，他看上去就像个和蔼的老人。

实际上，在戎渊的大部分记忆里，他的确是亲切温和的。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司令，”戎渊慢条斯理道，“您想让‘疾风’单兵匹马深入腹地，成为刺穿敌人心脏的一柄尖刀。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感到困惑——”

“对方首领必定身处于重重保护之下，我们只有四人。敌我实力过于悬殊，这分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您对我们，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呢？”

空气似乎凝滞住了，窗外光影透入玻璃，在总司令那张掩藏在雾后的脸庞上映下斑驳光点。

小善微微侧过头，看向主座上那个老人。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

“小戎，你误会了。”总司令捧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略有些浑浊的眼珠透过热腾腾的雾气，和小善漆黑的瞳仁短暂对视。

“我倚仗的只有一人而已。派你们‘疾风’去，只是因为你们和她最为熟悉。”

戎渊侧过眸，看了眼一直安静乖巧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实在无法想到，小善的身上又有什么，会让向来谨慎的总司令对她抱有如此信心。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恕我眼拙——小善实力是很强，但她也只是一位冰系异能者罢了，您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认为她可以扭转战局？”

“——更何况，小善还是个人形机器人。您知道，一旦她进入白的领域里，白就可以完全控制她。”

即便如今的归城军方基地顶着“军队”之名，性质却更像一个异能者公会，早已不讲究“军令如山”那一套说法了，戎渊这种毫不掩饰地质疑顶头上司的态度仍旧不恰当。但总司令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甚至微微笑了，眼角的皱褶随着笑意几乎叠在了一起。

“小渊，”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明白，你不想再看到无意义的死亡。但请放心，这个安排绝对不是让你们‘疾风’去白白送死——纵然我认为，为了成全大局的牺牲是必要的。”

“……为了成全大局的牺牲是必要的。”

戎渊一字一句重复着这句话，舌尖抵上牙关。他似乎是想笑，但最后又没笑出来。

“是吗。”

——

小善跟着戎渊走出了会议室。

男人周身气压冷若寒霜，明显心情不爽。出来之后也没跟她说话，就闷着头往前走。

小善有些犹豫——她还挺想回藏书馆看书，但是戎渊现在前往的方向显然不是去藏书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