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队长，久仰大名。”

白温柔地笑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他的目光落在小善身上，笑得更深了。

“003号……哦，听说他为你取了个名字。”

“善，是吗？真好。”

他端起茶，优雅地浅酌了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噢，我也为亲爱的指挥官取了给名字。他现在叫做‘伊’。”

小善默不作声。

戎渊睨着这个诡异的男人。

白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态度，继续说：“嗯……容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些孩子。”

“这位正在斟茶的，想必你们不久前也见过，他是002。那位正在修建花枝的，是007号。玩皮球的那个小男孩是004号。”

随着他的话语，那几个机器人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安静地朝着他们，弯下腰行了一礼。

戎渊挑起了眉头。

“恕我直言，白先生，”他嘴角勾起懒洋洋的笑意，舒缓了长躯，随意散漫地靠在花园入口，“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像一个精神病患者吗？”

白并不恼怒，甚至笑得更加开心了，露出了一颗虎牙。

“戎队长，你不愧是和我最为相似的人。”

“我可不认为我和一个精神病有什么相似的。”

“说起来，我实在很好奇，为什么戎队长还愿意为人类军队效劳，”白跟没听见戎渊的嘲讽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你对军队并无感情，而显然易见，他们也并不全然信任你，妄想给你加上重重束缚。你我经历相似，我最能明白仇人在眼前晃荡的刻骨滋味。”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眼睫微垂，露出了温柔笑意：“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有病。但这世界不该属于充满罪恶的人类，如果你愿意离开他们，下一任首领之位，我可以交到你手上。”

戎渊笑了。

“白先生，恐怕你忘了——我父亲是死在机器人手里，”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也是我的仇人，我怎么会为仇人效劳？”

“那真是可惜，”白叹道，“你们只能留在这里了。”

空气骤然紧绷，戎渊勾起嘴角，还未说什么，瞳仁突然紧缩。

——向来和他宛如一体的风，居然再也感受不到了。

重重铁墙从天而降，将原本惬意美好的花园化为钢铁牢笼。

白遗憾地说：“这个装置需要耗费的能量，足以支撑基地二十年。我本并不想浪费，真是太可惜了。”

他不再看戎渊，冲小善招了招手。“叛逆的孩子，到我身边来。”

他显然没有使用异能，小善也并没有按着他的话行动。她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世界上最为罪孽深重的男人。

“你并不想继续活下去，也厌恶着机器人。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白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的五官都偏圆润可爱，可在他如此冰冷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脸却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小善说的话，无疑在戳他的心窝子。

因为厌恶人心，而创造出一个机器帝国的帝王，在这极寒之地的皇位上坐了二十年的男人，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渴望着与人之间的交流，却又憎恶着看不清内心的人类。病态的帝王只想要纯粹而不含一丝杂念的感情，于是他令属下赋予了机器人感情。第一个被赋予感情的机器人，确实纯粹过。帝王对这个似雪纯洁的孩子格外喜爱，命他做指挥官，视他为自己的孩子。

可帝王很快就发现，这个孩子有了其他心思。

指挥官在如白纸般透明而无趣的环境里长大，身为唯一一个会模拟感情的机器人，终日在苍白的同伴身边。他确实是似雪纯洁的。但那只是生活在华氏451度里的世界中，而学会的空白的愚蠢。

一旦遇到人类，就如地上初雪被踩踏，纯洁无垢的表面立刻染上了脏污。

——是的，对于白而言，那些其他的感情，初生的困惑，就是脏污。

他害怕了，一次又一次地修改着唯一儿子的记忆，妄图矫正这个叛逆的孩子。可他失败了，也因此不再肯赋予其他机器人感情。

帝王掌握着权柄，内心却如枯泉干渴。这庞大的机器帝国在他的心里，只是触而破碎的脆弱幻境。

他唯一的救赎，就是深爱着他的蓝瑰。

可在蓝瑰死后，尚能维持的幻境也崩塌了。

帝王渐渐地放弃了手中的权利，以至于被蓝瑰视为孩子的人形机器人，外貌被肆意重塑更改。

控制着机器帝国的帝王任他人践踏爱人的孩子，便是他不再留念世间的证明。

帝王坐在白色圆桌后面，笑意不再。

“003号，来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