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假面(10)
“知不知道这样做是触犯法律的,你要坐牢。”
“仅是如此?”
“……还有陪葬。”
男孩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这样也挺好的。”他慢慢地攥起拳,眼中终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比……活着舒服多了。”
赵幸就确定了。
——这个男孩有着所有暗卫都缺少的那一特点。
那就是黑暗深渊中最极致的绝望,在这样的绝望中生出的冷漠才是最残忍的。
而且还有最深刻的忠心。
赵幸就向他伸出了手:“想吃饱饭,就跟着我,你愿不愿意?”
宋萚从未否认,赵幸是他生命中的最金枝玉叶的贵人。
他从此就离开了那个肮脏黑暗,堆满烂泥的墙角,迎来了终于像人一样生活着的命运。
——却也是妄想罢了。
他被赵幸送入了御林军练武,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最小的士兵也在十五岁以上,条件本就艰苦,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于是他在无数的讥诮声中,睡进了柴房,练武的机会几乎没有,只有永无止境的劈柴、挑水。
某一天,他看到了擂台中心的一个红衣如火的小姑娘,神采飞扬跋扈,说起话来又脆又横,宋萚第一次见到这样刁蛮的丫头,听说是皇家唯一的一位公主。
宋萚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干柴,重重地抿住了干裂的嘴唇。
瑾,亦喻美德,美玉也,无忧无虑地富贵出生的人,又怎不会如此任性。
萚,草木脱落的皮或叶,生来就要低落在尘埃里的。与高高在上的公主相比,他几乎瞬间就感到了自己的卑微渺小。
他选择绕道而走。
——然后就听到了那声清脆的嗓音朝他喊着。
“喂!那个瘦猴!给本公主站住!”
他回头了。
从此就再没可能转过去了。
在此之后,蛮横骄纵的公主殿下,总是在他身边缠着,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儿,宛如一个烦人的粘虫。
这只粘虫不仅粘,还很聒噪。
“宋萚——宋萚宋萚宋萚!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宋萚?小宋?小萚萚?萚儿?萚弟弟?”
“你就看我一眼嘛,就一眼就好啦~”
“……”
就见宋萚漠然地转过身,声音淡淡:“你叫我这么多遍做什么?”
赵瑾扬起一张笑脸:“自然是因为你不回我啊,你要是在本公主叫你的第一遍就回我,也不用废我这么多口舌了!”
他被她的强词夺理打败,默默地走回柴房整理新柴,少顷之后又回过头:“你有什么事?”
赵瑾紧张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不敢瞅他:“本公主就是想告诉你,我最近在绣……啊,也不是在准备些什么东西啦……话说,你喜欢什么颜色,图案呢?花鸟鱼虫?……”
宋萚默默看她:“……你不该把时间废在我这里。”
“本公主才不管!本公主想干嘛就干嘛!你无权管我!”
宋萚不再说话。
其实他知道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在想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不是性格不合,只有一个云泥之别罢了。
——想到这里,宋萚手中的草蝴蝶蓦然紧紧地被他攥到手里。
赵幸凝视他。他不得不承认,他向来擅长揣度人心,可宋萚在他身边守卫着这么多年,他也没看透这个男人分毫。
赵幸望着那草蝴蝶许久,最后讥诮地一笑:“宋萚,假面戴得太久,可是会烂在脸上的。”
宋萚起身看着他,墨黑眸子犹如古潭,“这种事,殿下或许要比在下清楚的多。”便要夺门而去。
赵幸靠在门边,好心地提醒了句:“你那匕首原本是用来杀掉她,可她现在还活着,你的任务失败了。知道接下来要去水牢领罚吧?”
“……卑职明白。”
当夜宋萚来到赵瑾身边时,发现她已早早睡去,毫无防备的睡脸像是贪懒的猫。
他靠在床边守了一整夜,临走时从袖口拿出那只草蝴蝶想放在她枕边,却落在不过几寸的位置停住了。那草蝴蝶踌虑再三,最后飞回宋萚的袖中。
赵幸对他有恩,他一生都不会背叛他。
从宋萚从他浑天黑暗的世界把他拉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决定,用他的命永远地效忠。他的命令,宋萚绝对不会拒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赵幸想让他杀谁,他就去杀谁,他只是一个暗卫,一个杀手,一个用来斩除异己的工具。
直到赵幸让他去以阿狗之身份接近赵瑾,给了他一个难如登天的任务。
——让她爱上阿狗,足以忘记宋萚的那种爱。
多么讽刺,他用宋萚的身份拒绝了她的爱,却要用另一个身份去得到她的爱。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