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慢慢长大，林氏夫妇对她的宠爱只曾不减，只是渐渐的，他们很少再带她去人多的地方，也慢慢不再让她出席那些宴会，一直到上初中那年，她已经有三年的时间都么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初一的寒假，林氏夫妇结婚二十五周年，他们在家里举办了盛大的银婚典礼，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

穿着粉白色公主礼服长裙的林嘉和三哥林宇手挽着手下楼来，众人看见多年不见的林家小女儿出落的比之前更加雪白可爱，一双大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笑，月牙似的，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林嘉本来是跟着林宇的，但她见长桌上的杯子蛋糕已经吃完了，便自己跑到厨房去，想再拿一点过来。

彼时的厨房里早就乱成了一团，中餐西餐，林嘉认不清谁是负责什么部分的，随便拉了个人问要去哪里才能拿到蛋糕。

那人随手一指，说你去找负责西点的Joe。

Joe是不久前刚刚到林家来工作的，因为林嘉说自己想学做蛋糕，林振华便从外面请了个小有名气的西点师当林嘉的私人烘焙老师。

林嘉很喜欢Joe，因为他会做小兔子造型的冰淇淋蛋糕，还会用奶油变出彩虹来。也因为她的喜欢，林风甚至答应Joe会资助他的甜品店。

“Joe，我想拿个杯子蛋糕。”林嘉看着梳理台上都是已经烤好的小蛋糕，欢喜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Joe虽然有个英文名，但他是地地道道的S市人，忙起来的时候嘴里说的都是林嘉听不懂的方言。

她不知道Joe在说什么，但那边香喷喷的蛋糕诱惑力太大，于是她没忍住自己伸手去拿。

那时林嘉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头不是很高，脚上的小高跟踩的也不是很稳，趴在梳理台边缘去够小蛋糕的时候没注意裙摆挂在了地上的面粉袋子上，她用力垫脚往前的同时，裙摆带倒了那袋面粉。

“呀！”被面粉扑了一脚，林嘉蹲下去想把散落的面粉拢起来，但不知怎么的，她一下坐在了地上，面粉腾了一身。

Joe这时冲出来，看见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幕还是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但见是林嘉，他就还是忍了下来：“还好吧？快上楼去换衣服。”

林嘉被他推出了厨房，回房间的路走了一半，她想起自己做错事是应该给他道歉的，于是又折了回去。

而厨房里Joe正在指挥其他人处理地上的面粉，他很大声地对用一个佣人说：“以后不许再让那个白痴进我的厨房！”

佣人说：“小姐不是故意的。”

Joe怒道：“可她是个白痴！她只会扰乱我的工作！”

林嘉从没有经历过责骂，更不知道Joe口中的白痴是什么意思，她躲在墙角，第一次感觉到难过，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难过。

林风整晚都在陪着林振华四处应酬周旋，喝的有些多了，他借口回房换衣服才得以暂时离开换口气。

可不曾想，林嘉正穿着一身沾满面粉的礼服，蹲在他的房间门口，脑袋埋在手臂里，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嘉嘉？”

听见林风的声音，林嘉抬起头，往日里总是挂着甜美笑意的脸上尽是茫然，满眼都写着无助。

她轻声开口：“大哥，白痴是什么？我是白痴吗？”

林风的表情从错愕变得阴沉，只用了一秒的时间。

林嘉到后来也不知道白痴的含义，她只知道从那天晚上之后Joe就没再出现过，家里的佣人们见到她都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就连往日里愿意带着她一起玩的花匠叔叔的侄女也不再抬头看她了。

“我问了她好久，她才肯告诉我，那天因为Joe的事，爸爸和哥哥都发了好大的脾气，很大很大的那种。我没见过爸爸发脾气，也没见过大哥那样可怕的表情。”林嘉说。

纵使林嘉的智力有些差强人意，但她的感知力却并不比旁人少，甚至还要更加敏感。

她渐渐知道白痴这个词是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都不喜欢听到的，和白痴有差不多意思的，还有傻子、弱智、蠢货。

她记不得自己是从哪里知道这些词汇的，但她记得听到这些词汇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爸爸和哥哥听到。

林嘉是天生的乐天派，她的活泼和阳光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和替代的，像这样会令她铭记到现在还无法忘却难过与伤怀的记忆，在她这十七年人生里，这是唯一一件。

姜源听着她说完这一切，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只是为了想多了解她一点而让她揭开自己的伤疤，这样太自私了。

林嘉此时的表情一如那个灯火通明的夜晚，明明家里是那样的人声鼎沸，可她却还是觉得孤独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