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还不流行开孕妇照，也没有那个意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会忽然说，“妈，我们照个相吧。”

请了隔壁邻居拍帮忙照的，好多年以后，她才敢把照片印出来。

这也算是萌萌和她妈妈唯一的“合影”，她们祖孙三代人的全家福。

外婆摸了摸照片上女儿的脸蛋，闭了闭眼睛，想起那时候的混乱。

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

护士说送来的时候人已经大出血了。

警察表示肇事的司机被控制了，这事得看法院怎么判。

而她最宝贝的女儿跟她说，“妈，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她求到医院院长，让护工担架抬了娟子，到院长办公室打的电话。

外婆紧紧的压着照片，压着照片本后面的日记本，压着那本日记本里的藏着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站在姜娟旁边的人，就是化作灰烬，她也不会认错。

那一天，娟子握着话筒，努力压着声音跟什么事没有一样的，跟那头说：“我要忘记你了，你也……忘记我吧。”

嘟嘟声从听筒那头传来，那个电话到最后都没有通。

因为洗了头，姜萌只能睡得晚一些。刚有些迷迷糊糊的，人听见隔壁传来一个声响。

她喊了几声“外婆”没有回应，初chūn的夜晚冰凉冰凉的，姜萌披了衣服，打着哈欠走进外婆的房间，“外婆，是你起夜吗？”

屋里内置厕所的灯亮着，外婆蜷缩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反应了一下，才扑过去，“外婆！！”

半分钟后，姜萌跌跌冲冲的从楼上跑下来，去拍隔壁乐毅的门，她明明有密码，可是面对数字盘，手指抖的什么都按不下去，打不开他家的门。

“乐毅，乐毅！开门！”姜萌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乐毅打开门的时候，脱口而出，“你怎么不穿好外套！”

那个什么都很坚qiáng的女孩，方寸大乱，“外婆，我外婆摔倒了！”

乐毅也是一惊，反手抓住她，“别急，我们送她去医院！”

总有一个地方，哪怕深夜，也有人步履匆匆，那就是医院。

“右腿小腿骨断了，肯定要做手术。你们的家长呢？得过来签字。”

姨妈的电话一直在打，可始终没人接，姜萌着急的看着医生，“我来签！”

“未成年人不能签字。”

“她已经满16了。”后面一个声音插进来，来人对乐毅点了下头，转头面对医生，“你好，我是她的律师。年满16岁，未至18者，具备行为责任能力，且有固定收入，可以在手术单上签字。如果还需要其他免责声明，我可以陪同签字。”

“那行吧，你们跟我过来。”

乐毅陪在外婆旁边，给了姜萌一个你放心去吧的眼神。

这个律师平时是处理他财产问题的，不过对付一下手术合同，问题应该也不大。

旁边外婆已经转醒，不过jīng神非常不好。

“小毅啊。”她喊他。

乐毅凑过去，“我在这里。”

外婆张嘴，气若游丝，“小毅，帮外婆……”

姜萌出来的时候，乐毅从外婆旁边直起身，护士已经准备推外婆去手术室。

姜萌快步走过去，外婆看到了她，无声的说了声：“没事。”

她的手术耽误不了，姜萌只能看着外婆被推走。

手术单上列的风险很明确，这个年龄动手术，什么都可能发生。

可是生与死都是这样，无论结果怎样，过程中，都只能努力尝试绝不放弃，才有希望。

乐毅转回头来，“给我一下你家的钥匙，外婆让我回去拿一下热水瓶脸盆什么的。”

姜萌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木的，挖了钥匙出来给他。

他握了握她僵硬的手，这时候什么话都是无力的。

他先跟她上楼，到手术室外坐着。

大材小用，或者，门不当户不对的律师也跟着一起上去，坐在隔壁长凳上。

乐毅该跟他jiāo代的，已经在之前电话里jiāo代过，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点头致意了一下。

虽然还有人陪着，也不能放心。

乐毅到楼梯间给倪佳打电话，那头接起来的声音明显带着困意。

乐毅也不跟他绕弯，“外婆摔倒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

倪佳的声音一下就清醒了，“我和我爸马上来。”

倪佳是个靠谱的，不过乐毅还是等他到了之后才离开医院。

刚打扫过的房子那么gān净，清冷的空气，除了没有风，温度和室外没有多大区别。

乐毅关门，上二楼。

外婆chuáng上的被子翻开了一角，好像还停留在她刚下chuáng的一刻，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一个大红色皮面的日记本。